楼明德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道:「你是顾经年?」
随着这句话,人终于抬起头,眼神也变了,淡定中透着锐气逼人的神彩。
「顾经年。」
楼明德喃喃一声,终于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同时感到强烈的不自在。
他自翊卓绝,可不久前侃侃而谈,却不知所议论之人就在当面,着实是有些落面子,那超然物外的气质瞬间就被破坏了。
你—是何意?扮成人来试探什麽?
「我们都知道对方的秘密了。」
顾经年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师门丶君子社,其实是一样的勾当,只是从明处转到暗处,借学问之名,行炼化之事。」
楼明德摇头,恢复了些许从容,道:「世情如此,朝廷禁了私盐,百姓便买得起官盐吗?要的是私盐贩子守规矩。而君子社守规矩。」
「你挺懂说道理的。」
「但你乔装来打探我们,很没道理。」楼明德的语气冷了几分。
正对峙之时,那边,余苍带着沈灵舒与庄子渊从小楼出来。
「楼师兄,怎麽了?」
「你让人骗了。」楼明德语气冷峻,「把他们逐出君子社。」
「那名录—.」
「划了。」
最受震撼的是庄子渊,张了张嘴,满脸都写着不敢相信。
沈灵舒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有什麽了不起的啊,不就是几个生员结的社吗?我还嫌你们人少,不热闹呢。」
楼明德显然很生气,努力压制着怒意,道:「你们走。」
该打探的都打探到了,也没什麽好留的,顾经年与沈灵舒当即就走,唯有庄子渊万分不舍,被余苍没好气地推了一把。
关婉儿看着几人的背影,道:「师兄,为何放他们走?」
「先生命我放人。」楼明德道,「先生要的东西,还在顾继祖手上———」
离开时依旧是那条山路,裴念正往这边赶来,眼神中带着担忧之色。
沈灵舒反而很高兴,远远地就朝裴念招手,会合之后,还挽住裴念的骼膊。
「几个书生结社,规矩还挺多。你想查的名录我可看到了,里面还有个了不得的人物,居然只排在第四位,你猜是谁?」
「谁?」
顾经年在一旁听着,心想,既是沈灵舒知晓的人物,又与褚丹青是同窗,想来该是宰相郑匡甫了。
果然。
「郑匡甫。」
沈灵舒先是把君子社最出名的一人说了,便开始给裴念背诵那名录。
顾经年听着,已大概抒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朝廷明令禁止炼化异类的同时,瑞国最聪明的一批人依旧在数十年间孜孜不倦地钻研炼术,
且隐藏在一副副道貌岸然的外表之下。
但除了刘衡,他没有证据证明君子社有其他人炼化异类。即使有证据,用处恐怕也不大。
顾经年于是在想,该如何对付这些人?
上达天命吗?顾家可能也参与在这些事里。
他转头往山下望去。
霜枫山风景依旧,红树林与秋日的蓝天相映,显得极为和煦安宁,山脚下,崇经书院的白墙黑瓦点缀其中,与他就读时看起来并无变化。
而他以前居然从未发现,这景象之下所隐藏的种种秘密。
下一刻,他停下了脚步,因见一人正立在山石边俯瞰山下景物,白衣飘然,正是褚丹青。
「看来,你们都查到了。」
褚丹青回首看了一眼,道:「顾经年,你来。
裴念抬手就要阻拦,顾经年摁下她的手臂,道:「放心。」
他走到了褚丹青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看着远处的山峰。
「褚先生,算上万春宫那次,我们是第三次见吧?」
「不错。」
褚丹青坦然笑了,眼角有微微的鱼尾纹,给他略添了几分岁月痕迹,道:「你既已查到,我便不瞒你。当时我便与你说过,你我是故人。」
「你的脱身之计罢了。」
「还记得吗?你划了我一刀。」褚丹青指了指自己那张完好无损的脸,「你一直在找同类,而我正是你的同类,甚至—.
说到这里,他特意停顿了片刻,嘴角浮起些淡淡的笑意,吐出后面一句话。
「你就没想过,可能我才是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