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小姑娘家家天天这一身,这样可怜可爱的人,怎么不穿鲜艳些?”她显然起了打扮年轻女郎的兴头,远远只听见几句,“某坊去过的么,某坊呢,歇过午晌带你逛去……”
珠宫贝阙,桂殿兰宫,关不住燕语莺声。
关不得凤鸣鹤唳。
关不得雀鸟唧啾。
朱楼碧瓦,琼台玉阁,与人间不过一墙之隔。
一墙之隔外,又是别样风情。
街角偏僻处,停着一架马车,外笼烟云罩纱,内垂碎紫鎏金。
朝露近前,到帘外低声禀告道:“夫人,差不多时辰,太后出宫了。”
帘内呢喃声停了一停,有素手掀开帘子一角,露出内里陆真飞扬的脸来。
她笑靥温厚意满,唇角花了些胭脂,她怀里抱着的人便沾了帕子,抬起玉臂替她轻拭,浑然不知自己面上被人吃去口脂。
朝露不经意间扫到,只见那人眉眼朦胧,鬓发松乱,钗斜玉倾,只剩残妆。忙低头侍立。
陆真笑:“宫里到底无聊。”她捏了捏搂着的妙人,心肝初尝得手,更比往常添温存,“我先去将此事收尾,你去哪里,在车里等,还是去玉郎处?”
那怀中人攀上她肩,羞颜软语:“在此处等夫人好不好,叫夫人为我的事费心,我自己回去又怎能安心。”
陆真放下帘子。
内里隐隐传出些细语。
“去严玉郎处吧,当着人,省得忍不住欺负你,倒像是挟恩图报一样……”
“夫人又能如何欺负我……”
朝露站远了些,一盏茶后才进去替陆真整理服饰。
陆真等太后进出过,便知宫里贵人们的念头应已经定了。
最好,连她那流连歌坊小儿子的去处也已经定了。可惜这却是白日说梦。
她整顿衣衫,请旨进宫。尚未跨过那朱红门槛,殿中女帝便扬声道:
“真姐姐来了,自己坐,自己倒茶,”她显然还在为晚膳前多写几字奋笔,边道,“小美的事我知道了。做得好。御史位置要不要。别忙说话,先来帮我分个类。”
每回面见,她都要拉她作劳力,这也是白客气,陆真习以为常,并不去帮她动手。
当然不必陆真自己倒茶,御前的王女官不在,自有其他小宫人侍候茶座再退下。
陆真依制见礼,站着看了看,还是决定再站着看一会。
果然女帝把手上折子合上,就起身离案,走到近前拉上她手道:“怎么不坐,走,正好摆饭。”
你看,坐了不也立刻要再起身——苏大儿不多动作一步的渊源,约莫又是像她。也未必见得,陆真至少舞枪弄棒,苏云卿是连跑两步都不肯,青出于蓝乎。
二人到偏殿对面而坐,宫人送上早就备下的膳食,自然,还有那道玲珑丸子羹。
陆真见了端起尝了一匙,笑着谢道:“给陛下添麻烦了。”
女帝也拿起来尝,笑道:“我也正念着这道,不过是借你的由头,免得太后念叨我吃太甜。”
她摇摇头笑:“今日太后还在宫外听了你的传奇故事,进宫就寻我,叫我快快给你个大官做,省得京里那些老头势利眼,敢对着你装腔作势。”
陆真掩口笑道:“太后慈爱,倒叫她老人家见笑。”
“你可别尊称她老人家,小心她打你。”女帝笑着摇摇头,心里想起陆美在京兆府叫陆真老人家,又觉可乐,口中只道,“此事交给宰相,朕也不必太费心,宰相有什么看顾不到的,真姐姐只管进宫来。”
陆真应下,与她大略说了说此事经过,尤其是歌女手上那沓状纸。
“竟然不止她一人诉讼之事。”女帝听了,也皱眉叹息道,“我登基十二年,日日批些寻常奏事,这些不公要紧的案子,也不知有多少。”
她研着汤匙:“民间声音传不到宫中内廷,总归是不行,律法不通,王道难行,朕看好些做官的,只为了权势金钱做官,罢黜了一批,还有一批,一个个鱼肉乡里,更不肯用心。”
为民请命没有,只当做个拿银钱的差使。这就譬如书院先生,若不能领悟此等职责有塑人性情、干涉人生的要紧,只当个拿束修的差事,便是废物。
为民除害更无,他自己就是个祸害,披上两层皮,便以为是大官,倒是悟到职责的关隘,于是比一品大员还摆架子,操微末权柄,就敢拿鸡毛作令箭。
陆真也叹,劝慰道:“到底天下事太多了,天下之大,人口之多,哪能一一顾得呢。陛下所行是大道,已然是天下人口中的贤君明主,您这样勤于政事,为天下人筹谋,我等都感激不尽,总会有奏功成效的一日的。”
女帝笑:“我也是白勤勉罢了,论剑走偏锋革弊除陈,还是离不得真姐姐。真姐姐,愿意要个什么职事,莫再推辞,速速来帮我!”
陆真亦笑,作柔弱状赖道:“陛下,我是个文人,文人脾气多,不愿受着框束。我日日只有吟风弄月的。
“您看衙门里,忙时要伏案,闲时不能躲闲,即使哪日案上衙里无事,也须白坐着。久在此樊笼,何时可得自在啊。”
这话说得,一点没有射“勤”字时的气派。
女帝也不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