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
文惠帝右边坐着新晋的宠妃丽嫔,正含情脉脉地为他斟酒,朱唇不知说了什么,逗得文惠帝朗声大笑。
代管六宫职权的淑妃坐在他左手边,目不斜视,笑意端庄,仿佛无有受到林彦的波及,仿佛毫不介怀恩宠被新人夺去。
身着华裙的舞姬甩动长袖,在台中旋转似仙娥。
广寒宫清冷,哪里比得上酒色人间,怪道嫦娥悔吃灵药,夜夜含恨拭泪。
环顾眼前歌舞升平的筵席,林蕴霏意料之中地没有看见谢呈的身影。
仰面看去,挂在穹宇的明月比她上临丰塔邀谢呈饮酒那夜更圆,更亮。
月随时变,情随事迁,感慨不禁盈怀。
谢呈此刻或许会与她望着同一轮圆月,他们一人处于清静高塔,一人身置喧闹宫宴,却皆是孑然一身。
大抵世间众人最终要修行的便是孤独二字。
林蕴霏收回眼,兀地对上一人遥遥扫来的清润眸光。
是了,若说这随波醉倒的筵席上还有谁在清醒旁观,必然是江瑾淞。
她于是朝着对方勾起浅笑,权作致意。
倘非看见江瑾淞,林蕴霏几乎要将此景错认为前世。
前世的今日,便是此后数月混乱的起始。
眼下的和睦里正酝酿着足以搅动乾坤的灾祸。
彼时林彦带着赫赫政绩从云州归来,朝中应时响起让文惠帝立储的呼声。
文惠帝以自己尚在壮年、皇子们仍缺磨砺为由将此事搁置一旁,却在宫宴饮醉后道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三皇子当为皇子楷模”。
这无疑是极高的评价,当即让原本装醉或是真醉的群臣打了个激灵。
被选为做储君者,就该是皇子中最为文韬武略、可堪大任之人。
换句话说,储君便是诸位皇子的楷模。
然而文惠帝言尽于此,筵席上又不得谈论政事,众人只能将各异的心思与杯中酒一道吞落。
这还只是那夜最不值得一提的事。
一念及此,席间奏乐换了新曲,宫女们持酒壶踏莲步而来。
一位鹅蛋脸、发间簪着桃红绢花的宫女站定在林蕴霏桌前,却发现她酒樽中的酒仍是满的,面露为难。
林蕴霏抬目去看这张叫她刻骨铭心的脸,险些没能藏住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