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盈默了默,唇角平直:“发什么疯?”
万俟望仰头发笑,姿态狂狷恣睢,周身却又笼罩着挥之不去的萧索寂寥。
“我发疯?”他勉强止住笑,一双琥珀似的眼黑沉,面色是倨傲的,声音却沙哑,“你当我是什么?”
“你……”
孟长盈只说出一个字,万俟望打断她的话,语速快而愤恨,低吼着:“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孟长盈,你当我是你的狗吗!”
这是万俟望第一回在孟长盈面前露出这副几乎发狂的样子。
他向来很会伪装,做帝王威而可亲,做小辈孺慕殷切。
可现在,他真像是发了疯。
孟长盈眸光一闪,微微蹙眉:“你失态了。”
万俟望粗声喘气,眼眶发红,他抬起手,或许是想拉住她。
身旁胡狗儿却忽然上前一步,半侧身挡在万俟望面前。
他的面色比孟长盈还要安静,几乎像是一尊安置在此千万年的铁像,没有思想没有波动,只在某些时刻活过来。
万俟望眼中满是戾色,健硕喷张的肌肉无声鼓动叫嚣:“滚开!”
胡狗儿手掌按上刀鞘,眼帘垂着,只看着万俟望的双手。
万俟望出手,他便出刀。除此之外,一切都无法让他在意。
胡狗儿一动不动,万俟望大笑出声,胸膛震动,眼睛看着孟长盈,手指指着胡狗儿。
“是了,你原本就有一条狗。”
他的话太沉太哑,像是粗糙沙粒压过耳膜,带着狠戾的血腥气,像是要把眼前的人嚼碎了咽下去,才能变回曾经那个端方持重的皇帝。
“当狗都轮不上我,是吗。”
他的语气像是在问孟长盈,又像是在给自己答案。
“……你若是不喜欢那四位美人,可以自己去择。”孟长盈说得慢,斟酌着一字一顿开口,“但花船不要再去,这会成为他人攻讦你的罪状。”
万俟望定定看着孟长盈,又发出一声笑,笑得怪异又悲怆,眼尾殷红如血。
孟长盈睫毛微微一动,敛眉道:“初揽大权,做事要有分寸。国事在前,享乐在后。”
她在认真地教导他。
万俟望因此更觉得悲哀。
孟长盈啊孟长盈,她究竟把他当什么,见色起意的浪荡子吗?
享乐?
他以为花船之事是他为了享乐?怕他走歪路所以给他择女人送来?
那四位美人就如同一个响亮的巴掌,叫他屈辱难堪地认清现实。
原来,他真的从不在她眼中。
“母后,你可真贴心。”
万俟望久违地唤了她一声母后,随后转身就走,衣袂翻飞。
直到踏出大门前一刻,他脚步稍停,侧过头,面容冷峻。
“花船上没有女人,只有一个蠢货。”
言罢,他再没有丝毫留恋,大步踏进雨中。
孟长盈看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嘴唇微微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突然开始咳嗽,咳得惊天动地。
月台大惊,赶紧过来轻抚孟长盈的后背。
“这是怎么了,可是秋来受凉了?”
孟长盈还在咳嗽,咳红了脸,几乎喘不过来气。
一场秋雨一场凉。雨水不止,从初秋到深秋。
天气渐冷,孟长盈闭门不出,刚有些起色的身体又病了一场。
这一回,万俟望没有没有来看她。
严格说来,从那日他踏出紫微殿后,就再也没有过来。
只是许多事宜还要同孟长盈商量,他便让德福送去手信,以此交流。
他似乎气得狠了,写的信再不像从前那样妙趣逗人,一板一眼严肃刻板。
德福因送信,来得很勤,如今还能星展聊上几句。
“又来送信?”星展一撩下巴,笑着同他打招呼。
德福含笑拱手,寒暄道:“是呢,太仆卿大人今日不当差?”
星展指指外间,又指指内室,一耸肩:“外有胡狗儿,内有月台,哪有我操心的份?”
“太仆卿大人谦虚了,阖宫上下谁不知您的威名,”德福笑眯眯地捧了句,又做出担忧姿态来,“不知娘娘这会精神头好些没,陛下还等着回信呢。”
星展笑答:“今日好多了,今早出了会太阳,主子还出来转了半圈呢。”
德福又一拱手,口中说了好些吉祥话,“哎呦,那可真是喜事呢。太后娘娘洪福齐天,吉人自有天佑。”
星展被他这模样逗乐,又想起什么。她左右看了看,随之朝德福招手。
“过来些,问你个事。”
他好歹是皇帝手下的大太监,但面对星展唤宫人下仆似的动作,仍旧笑咪咪的凑过来。
星展压低声音问他:“听闻万俟枭要来京洛了,此事你可知晓?”
德福垂着眼睛,眼珠子转了一圈,掂量着答:“是有这事,都说王爷是为万俟丹珠来的,没想到同母异父的姐弟感情也这样深。”
万俟浑一事,虽刑罚酷烈,但万俟望并未动万俟丹珠,只下令将其收压。
星展闻言,撇撇嘴不屑道:“万俟浑倒是他亲生侄子,也没见他赶着来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