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了下毒之人不是威王,此事便有两种可能,其一,是步烟罗以谎言刻意误导,加剧我与威王的对立,其二,是唆使下毒之人伪饰声线,混淆视听,为的亦是转移矛盾。”江风之在脑海中回溯了一遍过往的种种,目色渐渐显出一片冷意,“以步烟罗的表现来看,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凌月回想起望归楼的情景,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殿下说的没错,以她面对盐铁使挟持时的烈性来看,不太可能会因威王等人的恐吓而泄密,更有可能是顺势为之,现在看来,恐怕是想让我们与威王拼死相斗,两败俱伤,而看她歉疚的模样,亦不像全是虚情假意,倒更像受人牵制,不得已而为之,想来她背后之人,极有可能是那个可以坐收渔翁之利的人——静王。”
阿离已经事先了解过她们口中的步烟罗便是那夜主动割破脖颈,被她止了血救下的花娘,思及在济安院那次的对话,福至心灵道:“她那么在乎自己的妹妹,受着伤也要赶着去见,而那个妹妹正好也在静王所在的长生观修行,那个用来牵制她的东西,说不定就是她的妹妹!”
江风之面露赞同之色:“很有可能,以她的妹妹为突破口,或许能让步烟罗说出真话。”
“况且,步烟罗常去观里看望姊妹,若她是静王的人,要实现暗中联络,那么她妹妹所居住的静室里,或许有通往长生殿静室的密道。”
阿离霎时站起身来:“那我们现在就把她妹妹抓过来审问清楚,若她不说,我就用毒逼问!”
江风之轻轻摇头,沉稳地劝道:“此事还需想个由头,顺理成章地查问,否则恐怕落人口实,节外生枝。父皇限时三日,私盐案很快会有结果,待飞凤军接管凤临东街,这个由头便不难找。”
凌月走过来,把手覆在阿离的手背,紧紧握住,目色恳切地凝望着她:“我们再等等,好吗?”
阿离回握着那张温热的手掌,咬了咬下唇,终是点了点头。
焦灼地熬过一夜,那个结果却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来得更快,第二日的清晨,便有宫内的太监来各府传旨,让凌月与江风之等人进宫面圣。
凌月到了两仪殿外,见沈夜与飞凤军左右将领皆已候在了那里,不一会儿,江风之的身影也款款而至。
几人朝江风之行礼之后,目送着那道颀长的背影悠悠前行,步入两仪殿内。
皇帝目色关切地凝望着自己形容消减的儿子徐步走近,长长的大殿似乎走了很久很久,维持着端方姿态行礼下拜,他很快摆了摆手,道:“风之,不必多礼了。”
“听闻你前日突然昏迷,现在身体可好些了?”
江风之身姿清逸地站定,微微垂眸,敛过目中划过的一丝犹豫,低眉拱手道:“承蒙父皇挂心,儿臣休息了两日,服用了御医所开的补药,感觉好些了。”
“真的?快抬起头来让朕看看。”江风之依言照做,皇帝仔细地观察了片刻,可离得有些远,也看不出所以然来,便问,“可要再请孙御医来为你诊诊脉?”
“不必劳烦了。”江风之轻轻摇了摇头,唇边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宫中御医与府上太医的诊言,儿臣已经烂熟于心了。”
皇帝闻言稍稍一愣,随即浮现些许难堪之色,很是不悦拍了拍龙椅,怒道:“这些个庸医,到了关键时刻却派不上用场,真是白养了他们!”
江风之淡笑了笑,未再附言,只用平和的目色望向龙椅上高坐的一国之君,慢条斯理地劝慰道:“儿臣的身体并非朝夕可改,还需慢慢调养,请父皇不要为儿臣动怒,万要保重身体才好。”
见皇帝点头应承,他才继续缓声问道:“不知父皇今日召儿臣前来,可是私盐案已有了裁夺?”
“不错。”皇帝将手扶着李公公,从龙椅上站起身来,缓步迈到江风之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朕已经听三司汇报过了私盐案的始末和一些细节,也知道了你昨日去审问威王之事……”
他沉重地喟叹一声:“朕知道你这一年来受了许多委屈,中毒之事未查出缘由,又无法随意公开,你的焦心和愤懑,朕都明白……”说到这里,那苍老的声音有些滞涩,感慨地道,“以往是朕疏待了你,竟到现在才觉察你的身体已到如此地步,朕昨夜辗转难眠,想了很多,决定要好好地补偿你。”
“所以,朕打算在几日后的冬祭大典,将你封为太子。”
江风之眸光闪闪,有些讶异地看向皇帝,一时不免心潮翻涌。毕竟他这位父皇崇信道法,一直在派人搜寻长生之术,长生观便因此而设,静王也在三年前主动请求入观内修行,为天子祈求长生。而他眼前的天子虽已两鬓添白,面布皱纹,却仍精神矍铄,未显龙钟之态,所以有大臣提议立储时,得到的回应皆是改日再议,不了了之,以至于东宫择主之事一直拖到今日,更何况他们父子之间隔着他母妃的死,少有推心置腹的时候,所以他也未曾想过,父皇竟会因为他病情的恶化而决定立储。
皇帝见他默立无言,又将厚重紧实的手掌搭上他的肩膀:“怎么了,不高兴吗?”
江风之眉睫轻轻颤了颤,掩下那些纷繁复杂的情绪,恭谨地躬身施礼道:“儿臣多谢父皇抬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