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烟大病初愈,在院中缓缓走了一下午,至晚间回到耳房中,仍觉得腿脚酸麻,浑身无力。
瑶儿和细儿给她准备了洗澡的物什,她不惯被旁人伺候,便叫她们把皂角和毛巾等物什放在一旁,自己洗完了自己拾掇。
孙管家晌午时分便遣人送了衣衫和首饰来,托瑶儿带话说,明儿林长宴要带她出去。
“孙管家有没有说去哪里?”她问。
瑶儿只管摇头,她只好不再细问了。
许是叫她出去执行什么旁的任务吧。她再不想去,也不得不去,毕竟天冬和云华还在他手里。
难得是个艳阳天,瑶儿一早便替她上好了妆,又拿出孙管家送的豆青色衣裙来,搭配的首饰都是青色翡翠或白玉装饰,大方又清秀。
“姑娘,上个唇色罢。”瑶儿拿着胭脂,怯生生地提醒了一句。
暮雪烟向铜镜中看了一眼自己,病后确实神色不佳,她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自己来。”
林长宴远远地看着暮雪烟先上了马车,讶异于她稍加打扮便更加艳煞旁人,他压住心头荡漾的情绪,这才对着站在一旁等待吩咐的瑶儿和细儿说:“你们不必去了。”
他对着身后低头不语的孙洪说道:“谢景不在,一切还是要劳烦你。”
“岂敢岂敢。”孙洪鞠躬不迭:“哪里敢叫王爷说劳烦二字,这本就是奴才该做的。”
暮雪烟正静默地坐着,岂料帘子一掀,林长宴坐了进来。他抚平宽大的衣角,径直坐在她对面,面色冷峻到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
暮雪烟顿觉有些局促,她一直以为这挺小轿是给她一个人坐的,林长宴应当会直接骑马,可没想到他会挤进来。
她不着痕迹地向角落里蹭了蹭,刻意避开了与他四目相对。
轿子缓缓启动了,赶马车的人不慌不忙,甚至像是漫无目的一般随心而行。她不知道这场路途的终点是哪里,也不想问。
实在无聊,她索性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林长宴起初还正襟危坐,过了会子,见她紧闭着双眼,头颈靠在马车侧壁,随着颠簸上下起伏,像是睡着了。
她今日衣领很高,想来是为了遮蔽那日的鞭伤。他沿着衣领往下看,隐约见她之前红肿的左手,如今也恢复了大半。
马车忽然大大地颠簸了一下,暮雪烟双手的玉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将她惊得睁开眼睛,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的目光。
两人瞬间挪开眼神,暮雪烟索性侧过身子,又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传来孙洪的声音:“王爷,到了城西的驿站,要不要下来用膳、休息?”
林长宴低声问暮雪烟:“你需要吗?”
暮雪烟想要更衣,可她向外瞧了一眼,驿站外头都是些形容粗犷的军人,也有些贩夫走卒打扮的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男人。
她迟疑了,问道:“还有多远?”
“还有大半日的行程。”听到林长宴这句话,她瞬间瘪了。
仿佛看出她的窘境,林长宴从怀中掏出一块面纱来,示意她戴上。
“放心,本王在,他们不敢怎么样。”林长宴看着她面露难色地将面纱戴上,这才解释。
果然,林长宴掀开帘子先走出去,暮雪烟跟在后头,那些人看到林长宴的打扮,都默契地低下头去不敢声张。
因着附近山林里的残雪刚开始消融,驿站内外都是泥泞的道路,暮雪烟虽小心翼翼,但还是沾上了一两点泥点子,在干净的衣裙处分外明显。
回到马车上,她便用茶壶里的水沾湿了手帕,小心地擦着裙摆处的脏污。
林长宴看在眼里,他记得之前的暮雪烟是不拘小节的人,在泥地里打滚惯了,从未有这般精细小心的时候。
他又发现了她的一处不同。
孙洪买了点心上来,两人面对面无言地吃着,暮雪烟觉得有些口渴,在马车内找了许久,除了茶壶,竟未找到茶杯。
看来是疏忽了,她撇了一眼林长宴腰间挂着的水囊,心中觉得他自己应当带了水,便就着茶壶嘴喝了两口。
谁知片刻之后,林长宴抖一抖身上空着的水囊,站起身来将她身边的茶壶拿了过去,照样就着茶壶嘴喝了两口。
暮雪烟惊住了,她忍不住开口说道:“你……”
林长宴泰然自若地问:“怎么?”
见他这个反应,暮雪烟若追究起来,倒显得她娇气了,她忍耐道:“没什么。”
瞬间对点心也没了胃口,她将手中吃剩的放在茶桌上,扭头看向窗外。
“你不吃了?”林长宴指着茶桌上的点心问。
“啊?”暮雪烟上位反应过来,便看到他又及其自然地将她吃剩下的半块点心拿起来,准备放入自己的口中。
“你!”她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起来,头不小心碰到了马车顶部,发出“咚”的一声。
她眼前发出琉璃金光,顿时又软软地坐了回去。
林长宴手里的点心也不吃了,忙凑上来看她,问:“你没事吧?”
她双手捂着头,轻轻在撞疼的地方揉捏着,半晌才抬起头来对他怒目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