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欢!”
苏绾一声尖叫,猝然从梦中惊醒,整个人如同弹簧般坐起身。
窗外,月色如霜,洒在冰冷的地板上。房内的烛火燃得幽微,摇曳着将她的影子拉得狰狞而模糊。她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刚从深渊中爬出来的魂,眼中仍残留着未散的惊恐与哀伤。
她梦见了上一世的过往,那些如刀般刻在心上的旧事再次鲜活地涌上记忆。梦中,皇帝驾崩,举国缟素,哀乐四起。可她却蜷缩在冷宫的角落,一壶烈酒将自己灌醉,醉得不省人事。
迷迷糊糊间,秦欢的身影竟出现在眼前。
“你来了!”苏绾哽咽地唤着,脚步踉跄地向他扑了过去。
秦欢并不言语,只是低头看着她,温柔的目光泛着深深的哀痛。
他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眉眼温润如玉,只是不知何故身着一袭玄甲,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身子怎的这样冷?”她咕哝着,眼泪不自觉地涌了出来,“地府当真苛待鬼魂?还要给你穿这般硌人的盔甲。”
秦欢将她拉入怀中,双臂紧紧环住她,仿佛怕她随时会从怀里溜走。他低下头,檀口轻轻贴上朱唇,带着久别重逢的贪恋与痛楚,似要将所有的思念倾注其中。
两人依偎时,苏绾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落在脸上。她怔住了,仰头看着秦欢,手指轻轻擦过他的脸颊,替他拭去滚烫的泪。
“若有来世,定不负君。”她低声说道。
秦欢听闻此言,身子猛地一颤,似被雷霆击中。箍着素纨的大手微微发抖,却将她抱得更紧,几乎将她嵌入胸膛。
“苏绾,来世我会记得你,但你也要记得自己。”
忽然一阵阴风袭来,远处的长廊尽头,一黑一白两个小鬼飘然而至,不由分说抓住了秦欢的手臂。
“放开他!”苏绾拼命地拉扯,慌乱之中,不知是谁的头碰倒了长廊尽头的一盏油灯,油尽灯枯,黑暗笼罩了世界。
“时辰已到,魂魄归位!”阴森的声音如雷鸣般炸响。
下一瞬,地面裂开一道狭长的缝隙,深渊张开贪婪的大口,将秦欢连同黑白无常无情吞噬。
“不要!”苏绾撕心裂肺地喊着,手却抓了个空。
再次睁眼,苏绾缓缓回到了现实。
“你醒了?”耳畔传来熟悉的低唤,温润如春风。
苏绾抬眸望去,秦欢正立在榻前,一身青灰色的道袍,显得素净又儒雅。他的眉目如画,透着不染尘埃的温柔,与梦中那个满目阴鸷的魂魄截然不同。
苏绾的心微微一颤,恍惚间分不清眼前的秦欢,是梦境的延续,还是她苦苦追寻的现实。
“秦欢……”她试探着唤了一句。
秦欢俯身靠近,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担忧,“是我,别怕。”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指尖,温热的触感让她终于找回了一丝真实感。然而,那梦中纠缠不清的记忆却依然像藤蔓般缠绕着她,挥之不去。
苏绾抓着头发,努力回想梦中发生的一切,却发现记忆如水中月影,愈想抓住,愈发模糊。前世今生,种种纠葛像是一张交织的网,裹挟着她,令她辨不清虚实。
宽厚的胸膛贴近,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手掌缓缓拍抚着她的背,好似安抚受惊的玉兔。
“你刚醒,先别想那么多,等身体恢复了再说。”秦欢的声音如涓涓细流,缓缓流进她的心底,驱散了些许阴霾。
苏绾依偎在他的怀里,感受到温热的体温和熟悉的气息,心中的恐惧渐渐退去。她稍稍抬起头,低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秦欢垂眸看她,轻声答道:“不久,也就两个多月。”
苏绾并非整整两个月都处在沉睡不醒的状态。
事实上,她最初昏迷了七日,随后茫然醒来,却只醒了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她的灵魂仿佛被抽离,两眼空洞无神,任由无霜和春婵如何呼唤,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不吃不喝不言语,仅靠婢女一点点哺喂些碎米粥,勉强维持生命体征。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数日,苏绾又一次昏厥过去,整整七日不省人事。再次醒来时,依旧重复着之前的状态,浑浑噩噩,眼神涣散,灵魂不知所处。
如此反复多次,直至金秋九月,刺骨的冷风从窗缝灌入,才将她彻底吹醒,她的眼中终于有了神采,久违的清明重新浮现。
无霜激动得热泪盈眶,扑到苏绾的床前,哽咽道:“小姐,霜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过去无数个日子,无霜寸步不离地守在榻边,强忍着泪水,呼唤着小姐,如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无霜抹了抹眼泪,休整了一番情绪,将晴雷和文竹的事情告诉了苏绾,“小姐,文竹背叛了您。他和晴雷一起走了,再也没回来。”
这两个月来,无霜朝夕守在院门口,期盼着那两个人的身影能早日出现。可她望穿秋水,也没能等来一个结果。
无霜觉得自己像是被整个天下抛弃了,她日日以泪洗面,形容枯槁,宛如怨妇一般。
后来连春婵都看不下去了,急得跺脚道:“我去把那两个人绑回来,省得你天天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