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如电影的镜头,不断闪现、不停倒带。
这梦太真实了!真实到我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死了,或者真的已经死成功了!
回忆起梦境中哭得撕心裂肺的自己,我忍不住伸出双手,轻轻触碰自己的眼睛,湿漉漉的,鬓角的头发都黏在了太阳穴上。
太阳穴!
我猛地一惊,右手骤然抽离,迅速移至眼前,凑近、锁紧、用力辨识手上那湿稠的液体到底是什么?
良久,我舒了一口气,无力地垂下右手。下一秒,又抬起,放在唇边,伸出舌头,轻轻一舔。
咸的。那是眼泪的味道,那是我这几年里最熟悉的味道,也是我整个青春唯有可以品得到的味道。
唉......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窗边。天又亮了,一缕浅浅的阳光正透过藏蓝色窗帘,缓缓地钻进来。我和平时一样,向着窗户伸出了我的右手,想去触碰这一缕阳光,或者确切地说——我想抓住这缕阳光,偷偷塞进我的内心。我的内心太潮湿了,太黑暗了,很多时候我都能嗅到那种发霉的味道,让我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干呕。
只是这一切都是我的假想,压根就不可能实现的,这就像我希望爸爸不要对我打骂一样。那是不现实的,只要我一天不能成为爸爸眼里的那个孩子,他的打骂一天都不会消失。
但即便是这样又怎样呢?我依然每天会对着房间里唯一的这扇窗户伸出我的右手。我依然期待某一天有一缕阳光,它带着笑,踩着小碎步,袅娜地向我走来,跳进我的内心。
我就不信,一个习惯了做噩梦的人,难道连做白日梦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现实生活中,我已经被剥夺了很多的权利,甚至连吃的选择都被剥夺了,但脑子是长在我的身体里的,我想怎样就怎样,这是我唯一能任性的器官了!
想到这,我咧嘴一笑。唇部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一股熟悉的血腥味淡淡地晕开来。我含住双唇,用力吮吸,又是咸的,是我该有的味道。虽然很多时候我也想逃离这种味道,就像逃离那些整夜整夜缠绕我的噩梦,但我真的害怕换了别的味道或别的梦境,我能适应吗?我还能找到我自己吗?
至少,此时这个味道让我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我还是我。
可是,有那么几次,我却强烈希望自己死去,而且已经死去。就像昨晚的噩梦,并非偶然,也是我在大脑中曾闪现过的画面,或者是期待的画面。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的呢?
我叫许邑,一个应该读初三却还在读初二的男孩。我长得还算帅气,就如我在梦境中看到的自己一样,但我却是父母眼里和心里最不达标的孩子,是他们生命中最拿不出手的“作品”。是的,我很糟糕,甚至是特别糟糕。在当下这个只会用成绩来衡量一个孩子是否优秀的时代,我真的是把父母的颜面踩在了脚底下,不,应该是尘埃里。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优秀的他们怎么会生出如此拙劣的孩子。特别是爸爸,中年得子的他,怎么也想不通,有着知名医生头衔,赢了前半生的他,会被自己的孩子输了整个余生。
我刚出生时,爸爸对我一定寄托了他无限的期望和想象,甚至可能不止一次,他都在勾勒为我铺就的美好前景。
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刻意地培养我的阅读习惯,经常带我去离家不远的图书馆,看不同领域的书籍。他虽然不像其他的家长那样盲目跟风,但在我童年,陶冶性情的乐器、培养思维逻辑的围棋、开发创造力的乐高、强健身体的体育项目无一落下。记忆中,那段时光我总是被爸爸拉着奔波在不同的兴趣班中。
虽然在不同的兴趣中折腾让我很疲惫,但有爸爸的陪伴总让我很幸福。我本以为,我的生活会始终以这样的方式延续下去。我想,爸爸也确信他为我规划的成长轨迹一定掌控在他的手里。
然这一切都在我刚刚步入少年时,戛然而止。
那是黑暗的启程,是噩梦的开始。
刚刚十岁的我,有一天被做医生的爸爸发现发育异常,身高明显矮于同龄人。一脸茫然的我在妈妈的陪伴下,来到爸爸的医院,开始接受一系列的检查。几番折腾下来,医院给出的结果:生长激素缺乏性矮小症。于是,我不得不接受激素类药物治疗,每天承受那根细细的针和那管冰冷的药液进入我的身体。
从此,我的身高成了家里禁忌的话题。只是没有人知道,即便他们不说,但爸爸每次给我打针时微蹙的眉头和似有若无的叹息,都让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连身高这个不需要努力的事情,我都做不好,还需要借助药物。
说真的,在没有治疗前,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身高矮小是一种病,但治疗后,和同龄人在一起,我的脑海里时不时就蹦跶出“矮小症”三个字。于是,我开始刻意躲避比自己高的同学,甚至害怕和他们站在一起说话。有时候不得不站在一起时,我要么努力昂起脑袋,像只鹅;要么索性把脑袋埋在衣领里,像只鸵鸟。
只是即便我这般隐藏自己,还是逃不掉被同学嘲笑、孤立的命运。
每一次课间的走廊,于我而言都是危机四伏的险途,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