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里边咕哝着边朝着马路边走去,准备坐公车回家,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程郝然!”
我循声望去,是姐姐。她正从车子的后窗探出脑袋,对着我的方向招手。我如小鹿,仰着脸,咧着嘴,含着淡淡的余晖,兴奋地奔了过去。
一上车,我就觉得气氛不对!确切地说,是妈妈的脸色不对!她在看到我的瞬间,刚刚上扬的五官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猛然拽回,隐藏起所有的温度与光彩,定格在她那张白皙如瓷、棱角分明的方脸上,宛如一尊失去了生命色泽的雕塑,一动不动。
看来,被我猜对了。她又开始对我冷暴力了!我收起所有的表情,身子半瘫在后座上,如一个傻子,不愿意去找寻妈妈情绪背后的原因。让我意外的是,刚刚还热情洋溢的姐姐,也变得沉默不语。我斜眼看向窗外,夕阳最后的余晖也被厚实的云层给吞噬了,不敢吱声。
刻意的沉默让空气变得稀薄,仿佛在珠峰脚下,每呼吸一下,心脏都要收紧一下。这一刻,我仿佛置身于一场无声的戏剧之中,周围的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故事,而我,只是一个旁观者,无力改变这既定的剧本。
“程郝然!”妈妈大提琴般的声音终于在逼仄的车厢内响起,如狂风暴雨,来得很猛烈,“你昏头了啊!你长本事了啊!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我被骂得一头雾水,两只小眼睛惊慌地四处乱窜——我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妈妈,弟弟怎么了啊?”姐姐也是一脸茫然。
“怎么了?你问他!我都不好意思说!”妈妈语气冲得就像吃了火药,“我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我都想拜他为师!我都想请教他怎么做到的!”
“妈妈,弟弟是干了什么大事吗?”
“他那不叫干了大事,应该叫干了天大的事情!”
姐姐惊愕得仿佛能一口吞下整颗鸡蛋,她的嘴巴张成了不可思议的弧度。我这边呢,脑筋急转,像是一台全速运转的雷达,拼命扫描着记忆的每一个角落,试图捕捉到自己究竟做了何事,竟能这位中年女士如此反常。
“雨欣,你也是语文课代表吧?”妈妈突然话锋一转,问起了姐姐,“早自习是语文的话,你会怎么做?”
“晨读啊。”姐姐脱口而出,依然一脸疑惑。
而我却一脸平静,或者说一脸死相。当妈妈将那个问题轻轻抛向姐姐时,我的心底早已明镜似的透亮——杨老师定是将今日之事,如数家珍般告知了母亲。事已至此,我干脆摆出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姿态,心想,看你这位步入中年的女士,究竟能编织出怎样一番风景。是温婉如玫瑰的轻责,还是尖锐似喇叭的斥责,又或是将我比作那油锅中的花卷,一番历练?于我而言,皆是浮云,无甚差别。
“那晨读你会怎么读?”
“当然带着同学们一起读啊!还能怎么读?难不成有不同的晨读?”姐姐越来越不解,眉头都要拧成两条毛毛虫了。
“对嘛,晨读肯定一样的,肯定都是带着全班同学一起读。”妈妈重复,接着冷哼一声,揶揄道,“你的弟弟,他作为语文课代表,竟然语文早自习不带领晨读,说什么自己不会带领晨读,你说搞笑哇?
“啊?”姐姐眼睛瞪得都能装下一颗鸽子蛋了,迅速瞥了我一眼后,为我解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弟弟之前在国际学校,没有晨读,不会带领也正常呀。”
“雨欣,语文老师让你传达给同学的消息,你会及时传达吗?”妈妈似乎没有听到姐姐的话,直接岔开了话题。
“当然啊,”姐姐又是脱口而出,随后一瘪嘴,咕哝道,“除非不想活了!”
“你弟弟就是不想活了。”妈妈接过姐姐的话,右边的眉毛还刻意地往上一挑,满满的嘲讽。
“啥?”姐姐的脑袋像抽线木偶,猛地九十度转头,像看外星人般盯着我,反问道,“你真的没有把老师的话及时传达给同学?”
“他不是没有及时。”妈妈插嘴,“而是压根就没有去传达!”
“什么?”姐姐眼睛瞪得像铜铃,惊讶地看着我,随后发出低呼,“我的老天,你也太牛了吧!竟然没死!”
我翻了翻白眼,竟不知道怎么回应她。但心里却在骂,我死了,你现在见到的是鬼。那你估计也活不成了,一定会被我吓死!
“他是没有死,但杨老师被他给气死了!”妈妈气呼呼地说道。
“哈哈哈,”姐姐突然笑得前俯后合,“以杨老师的脾气,她能让弟弟活着,简直就是奇迹!她可从来没有对我这么好过呢!”
奇迹个屁!
我在心理狠狠骂道,她这种两面三刀的人,实在是太可恶了!在班级里装得如此深明大义,让我对她感激不尽。哦不,她在班级里也已经使用“借刀杀人”这招了。她想借同学的刀来杀我的威风。现在又背着我,给妈妈打电话告状,这算什么鬼?有本事明着来啊,暗戳戳的算什么本事啊!又演不了川剧,戴什么脸谱?真的是!
看来她让我做语文课代表,也没按什么好心!
“她让你弟弟活,也是看你的面子,毕竟你是她喜欢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