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意识到方才自己一时嘴快,惹了夫君不悦,忙噤了声,不再言语。不远处的观澜苑,江葭看着面前精致的膳食,同样烦心不已。缠丝玛瑙碟子中摆着的是酸辣羊肚,云蒸豆腐,烩金银丝,稍远处放着清蒸鸭子湖猪肉攒盘,一旁还盛着碗冰糖炖燕窝,摆了盘枣泥山药糕。皆是依着她的喜好所做,可她心事太重,实在是无甚胃口。在一旁布菜的方嬷嬷适时出声提醒:“夫人,您这就不吃了么?殿”说到最后两字时,她便知晓自己不必再说下去了。毕竞上回的教训还没过去多久,她不信这人能全然忘了去。
果不其然,话音尚未落下,她已端起碗筷,快速地吃完了碗内饭菜。随即一道重重摔了筷子的声响传来,把一旁兀自思索的方嬷嬷好生吓了一跳。
最近一月,江葭明显感到自己越发焦躁。
她很清楚心中的焦躁从何而来。
害怕自己的努力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是其一;那人模棱两可的态度令她心下难安,这是其二。
特别是想起那张在大火中化为灰烬的信纸,她便更是懊悔莫及。当日若无拦着自己的丫鬟侍从,她本可以带着信纸跑出屋子,也不至于如今日这般一筹莫展。一想至此,心内不免又升腾起恨意。
感到焦躁的又何止是她,方嬷嬷亦是。
将近一月了,殿下只派人给自己传过一次信儿,说的还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她很难不怀疑这小娘子尚未入王府,殿下便腻了她。这可如何是好?她难免慌了心神。
上回春燕春玉两个丫头挨罚,她便深刻领会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若是这小娘子失了恩宠,她们这些伺候在她身旁的奴仆难免会落到极其尴尬的境地。
她倒还好,毕竟是王府老人,殿下自会给她应有的体面,春燕春玉两个丫头呢,届时又将如何自处?这一切令她想想就不寒而栗。这般头疼想着,忽地听见有道声音传来:“殿下已有许久不曾见我,嬷嬷可否帮我去问问…其中是何缘故?”
这声音颇有些落寞,又夹杂着几分幽怨,令方嬷嬷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还是那个心气颇高,从不将主子荣宠放在眼里的人么?方嬷嬷无心探知她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只忙不迭应下来,因着她也想去探知殿下如今是何态度。
她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无非是些“娘子年轻又貌美“殿下待您总归是特别的”,诸如此类,江葭早已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只垂着眼,轻声道了声好。翌日,江葭乘着马车到了紫和寺。同往常一般,今日是为亡夫祈福的日子。到了佛前,她上了香,虔诚跪拜。
最近半年来,她烧香拜佛比从前虔诚许多,似是只有如此才能从中寻得几分慰藉。
如她这般寻常人家的女儿,求不得他人,便只能来求鬼神。经了些事之后,她如今相信,面对权贵施压,相较于求人,求鬼神或许来得更轻易些。出了大殿,还需再走一段路。
江葭脚步也未顿,装作没看见来人,径直朝着相反方向走去。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她手臂被人拽住,迫不得已转身。“阿姐。”
江葭挣脱不得,冷冷道:“松手。”
手上力道丝毫未减。
“阿姐,你不愿见我,我便只得来这处拦你。”正巧瑞珠从不远处跑来,惊呼一声:“少爷!”她环视四周,面有急色:“快放开夫人罢,这般拉拉扯扯的让旁人见着了终究是不太好。”
江渝恍若未闻,只道:“阿姐,先前是我错了,我来给你赔不是。那日你说的都对,是我一时自大……”
“说够了么?”
江葭趁他不察,狠力甩开他的手,带着瑞珠向山下走去。江渝看着那道背影,又想起盘旋在心中的疑惑,急急问道:“阿姐,上月初六,你可是在晋王府?”
回应他的是斩钉截铁的“没有"二字。
目送着阿姐离去,他心中空落落的,最后只得化作一声长叹。他从前便知阿姐性子犟,心心更是比谁都硬,只是到了今日方有这般彻骨的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