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正在叠满床的衣服,旁边地上放着一个水盆,盆里泡着一块抹布,堂屋里衣柜桌子都被擦得干干净净。“妈,这么早就把冬天的衣服收拾出来了?"林巧枝在门口洗脸架隔着的红双喜盆水里洗了手。
“先拿出来晒晒,江城的秋天短,指不定哪天就突然冷了,一下要穿棉袄。"江红梅边说边叠,还笑说,“你爸听了你的事肯定高兴,肯定又要喊我去食堂打菜。”
“等会儿去给你爸打一小壶酒,晚上高兴高兴。”林巧枝坐到床边,也随手拿了件衣服叠,“那妈你为我高兴吗?”“当然了,看你这话说的。"江红梅扒开她的手,“行了行了,你又不爱做这些活,去看看书,到饬到饬你那堆工具,这儿有妈干呢。”林巧枝听了没有很开心,她看着江红梅,问道:“妈你也高兴,怎么不给自己也买点?你喜欢吃米粑,等会儿去买酒顺便买点儿。”“不用,哪里用得着吃啥米粑,浪费粮票,等会儿食堂打了肉菜,我随便跟着吃两口就行。"她利利索索把衣服一抖一铺一叠,嘴上随口说。林巧枝看她的表情,知道她是真心的这么想的。她的喜悦里忽然掺杂了一丝丝酸涩。
她快要跳出去了,但妈妈却依旧留在原地。小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女孩子争取一点点东西,会那么难,为什么妈妈们也是女人,却更多下意识使唤女孩做事。因为女孩子生来"心软懂事″吗?当然不是。现在她也不完全明白。
但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这个家像是系上了一个死结,怎么也解不开,把妈妈牢牢的困在里面。
即使新的思想传播进来,林父知道要尊重妇女,江红梅也知道要工作腰杆子才硬气,可依旧什么都改变不了。
江红梅还是每天洗衣做饭,饭盛好了端到丈夫手边,衣服搓好了洗干净让林父穿得干净,有什么事都先考虑林父的感受和想法,心里有了委屈也不敢争叫一句。
这一切被小孩子日复一日的看在眼里,自然能脱口说出那句:“洗碗不就是你们女孩子该干的活吗?”
好像没有谁错了。
她妈妈还是老家十里八乡称道,勤快能干的好女人。什么是好女人?把丈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把家务操持干净利落的就是好女人。能嫁到城里,双脚从黄泥土里拔出来,就是对江红梅勤快能干最大的褒奖,老家村里亲戚朋友都羡慕她"好福气”林巧枝忽然开口问:“妈,你识字班学得怎么样了?”她再勇敢一次吧。
再试一次,也抱一抱小时候困在死结里受委屈、想不通的自己。她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但无论成败,她都不后悔。
只要走在正确的路上,即使有可能失望受伤,她也希望自己不要畏首畏尾。江红梅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从“给你爸打壶酒高兴一下"变成“识字班上得怎么样了。”
“还,还行吧。”
林巧枝拿了本书,递给江红梅:“你念给我听听。”江红梅看看被塞到手里的书:“你这当丫头的,还管起妈来了。”“你还想不想有工作了?”
“这扫盲班都快上完了,也没听什么风声,你不会是被骗了吧?“对上林巧枝严肃的目光,口一软,“行行行,我看看…”她低头翻书,翻一页,又翻一页,找了几页,可算找到一面字少还简单的,开始念了。
手指头指着字,一个字一个字念。
念得磕磕绊绊的,“巧枝你给妈看看,这个字是不是念gong??”林巧枝一看,是松。
她眉心蹙起来:“妈,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要一个工作吗?为什么不认真点学呢?″
江红梅心一虚,一想又不是识字班的老师,这是她自己肚皮里生出来的闺女啊!
她硬气起来:“你这丫头腰杆子硬了,还跟妈都使起威风了?家里大大小小多少事,洗衣做饭扫地擦桌洗碗刷鞋烧煤炉晒衣叠衣缝缝补礼她说着就抹起泪来。
“别人家里还有孩子搭把手,我都没个帮衬的人,前头为你弟的工作操心,让你拉你弟一把教教他钳工你说什么也不同意,现在你忙他也复读,家里连个搭把手的都没有,我哪来的时间记这么多……”“行了。”
林巧枝打断她,再说下去又要回忆前半辈子受的委屈,说自己命苦了。“我再说一遍,我绝对不会教林家栋钳工的。“林家栋要是学了钳工,一辈子就扒上她了,就跟田里那水蛭一样,紧紧的吸在皮肤上,拍都拍不掉。她凝视着江红梅的眼睛,声线平直的陈述:“妈,我不用太久就毕业了,能工作了。”
江红梅不知道为什么,心陡然就慌乱起来。林巧枝吸了一口气:“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心肠冷,你也说,你闺女的心是铁做的。“顿了顿,“你得有个工作,要不然这辈子都硬气不起来了。”被欺负了只能抹眼泪说自己命苦!
“不、不是……"江红梅有点口拙的想解释,什么心是铁做的,那不都是气话嘛,怎么还记仇呢。
但她还是被吓到了。
或许潜意识都在提醒她。
她有点无措地坐在里面那间房的书桌前,手在身侧擦了擦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这张书桌,她这辈子不知道擦过多少遍了,可还是头一次,坐在这里学习。林巧枝思索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