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等待并不陌生,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失去一切,而这种结果对沙漠人而言也不陌生。
良久,就连鸣咽也在风里逐渐飘散,这里陷入了一种有如哀悼的静默里。“我告诉过你们吗,我是璃月和蒙德的混血,”非常突兀地,树下干枯的女性这么开口,“结婚对象在枫丹,你们的神可管不到我的灵魂。”
“老师一一”
“至于教令院……对,教令院,哈哈。”
奇异的笑声冲出她的喉咙,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在深切的哀思过后,好像有什么注入了这具干涸的身体,垂死的郁气正在从她的双眼里消退,枫丹悠然的绿意染上了她漆黑的眼底,
“哈,去他的教令院,去他的学历,我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这些东西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她逐渐挺直背脊,目光落到了街边的某个位置一一那里是一个穿着绿色长袍的学生,须弥的样式和枫丹这个时尚轻盈的国度格格不入,他正在和人急切地争论什么,从口型来看,争论的重点是“论文"两个字。远渡重洋只为了一篇论文,这精神状态看起来就特别草国。而这样的年轻人,让她露出了格外怀念的神色。“看啊,迪希雅,是教令院的学生……我年轻的时候也和那些人一样,脑子里除了学历就是论文,削尖了脑袋只为了一个拿得出手的"研究成果',我不能说那段日子对我完全没有助益……毕竞,“求学′这个过程本身塑造了我的今天,年轻的时候总有烧不完的心气,以为证书和成绩就是唯一的表彰。”方才深切的泪水洗去了她身上枯槁绝望的外皮,她现在看起来十分平静,阳光透过木叶的间隙落在那张疤痕交错的脸上,细碎的金光笼罩了她的表情,让那张脸上透出了超脱尘俗的通透悲悯,
“可我这个年龄啦……那些东西对我而言与尘土无异,功名利禄终究不过大梦一场,这世上有谁能逃过黄土白骨的最后结局?“你知道吗?我们蒙德的风神从来不管事,我生来就习惯了没有风神的蒙德,就像我生来就习惯了帝君引导的璃月,我一直以为,微风就该永世不息,磐石就该万古不移。”
她的目光看向天边,好像要通过透亮的碧空,看到远东重峦叠嶂的山峰与悠远的国度,
“我从未想过,帝君竞然也有归去的一日啊……看啊,亘古的磐石都会在时间里归于尘土,我们凡人种种,当然也将在时光里回归地脉的指引。“但好在总有东西能超脱□口的桎梏在世间留下痕迹,只是不知道我这凡人的妄念,能不能对得起帝君对我们的千年守望?”她轻轻合眼,同最初完全不同的泪水自脸庞滚落。“带我回去沙漠吧,迪希雅。这也是我能给那孩子做的唯一一件事了。“就让我这把老骨头埋在沙漠里吧。如果我的坟墓能让沙漠开出新的花,那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一场。”
露斯安回过头。
她有一种有人在呼唤她的错觉,但其实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异国湿润的风在脸侧擦过,掀起她耳边的发丝,柔和得像情人的抚摸。反倒是走在前面的莱欧斯利停下来看她一眼:“怎么?”“没……那个。“她犹豫了一下,把心里奇异的悸动压下去,问,“这好像不是去梅洛彼得堡的路。”
“唔,确实不是。“莱欧斯利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散漫,他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出来,“怎么你看起来比我更急着回去?”露斯安拼命地摇头。
“那就珍惜你在水上仅剩的这点时光吧,小女士。毕竟,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你都将和阳光无缘了。”
“哦。“露斯安点点头,然后她还是忍不住问他,“那我们……要去哪里?”“好问题。"莱欧斯利放在腰间的手点了点手铐,“人总是要吃饱了才能干活的。”
“干什么活?”
她完全是下意识地接口,但莱欧斯利并没有回答这个,他只是看着她,他的表情让她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不该问的问题。好吧,她本来就不应该随意插口公爵老爷的公事一一或者私事,露斯安的指尖又忍不住互相绞在一起,她抿一下嘴,想起来另一个问题。“那吃什么?”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她:“吃饭。”
“?″
吃……吃饭是什么?
露斯安听懂了。
但她觉得自己没有懂。
一直到走进窗明几净的大饭店里落座,露斯安还是没有懂。这是……这是押送应该有的流程吗?
不是吧,至少上次她没有经历过。
虽然他说了要吃饱了才能干活,但她本来以为他会随便投喂她两个面包,或者其他的什么随便充个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这样一一阳光顺着明净的玻璃窗落到身上,露斯安在座位上不安地动了动身体。并不是座位有问题,她只是觉得这样坐着很别扭,但又不是站起来就能解决的别扭,有什么难捱的躁动在皮肤下刺激着她,她的手在桌下绞在一起,然后又松开,转而抠弄垂下来的桌布,但这样也并没有缓解她的症状,于是她又将手摆到桌面上,揪住桌子上的方巾。
但这一切都没有效果。
一想到自己和这个公爵老爷在这么高档的地方吃东西,她就觉得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可能是因为环境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