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上的雾气像浸了尸油的棉絮,宋仁蜷在草席下,听着船底渗出的“滴答”声。
盐粒混着尸油在船板结成霜花,二十八具尸体整齐码放的间隙里,空气中弥漫着腥咸的味道。
船工撑篙搅动漆黑河水,水草间浮起半张泡发的脸,眼窝里的螺蛳虫簌簌掉落。
那张泡发的脸漂动着靠近乌篷船,刚一接近,乌篷船表面便生出密密麻麻的盐晶颗粒,像是结出一层薄薄的冰霜。
盐粒顺着河面铺去,那浮尸触碰到便燃起黑烟,沉下水面。
一路过来,类似的侵袭不知发生了多少。
暗河连通水鬼河,河里的各种阴邪之物都被那盐层所遮挡。
这是宋仁在此之前不曾得见过的手段。
漕帮能投运私盐,确实是有手段的。
船头的船夫对此稀松平常,衣物下渗出盐粒,腰间悬着的黄符簌簌作响。
盐符。
宋仁记得先前对方这么说过。
“老丈,这趟货都是往义庄里送的?”
换尸船已经离开,宋仁便没必要随时都装成死尸模样,他裹着草席挪动了一下,问了一句。
船工斗笠下传出闷笑:“后生仔眼力毒,刚才都看见了吧?”
“虽然你带着腰牌,但我知道你不是咱漕帮的人,也不知道你要去义庄作甚。不过这些我都管不着,你带着腰牌,又有玩物藏李大掌柜的信物,所以带你过去,其他的,一概不管,不该问的,我劝你也别问。”
语气间,似是带着些许的警告意味。
话音刚落,河面忽然炸开三丈高的水柱。
与此同时,宋仁的测吉演凶术突然自行触发,眼前浮现走马灯画面:
【船尾第三具裹尸布突然崩裂,腐尸腹腔钻出蛆虫般的灰白手臂。船工甩出盐符的瞬间,暗河深处浮起密密麻麻的苍白头颅——】
宋仁瞳孔骤缩,指节捏碎住在袖中的迷魂瘴。“怎么回事?”
一路以来都云淡风轻的船夫,脸色第一次变了。
河面沸腾的开水般涌动起来,水下探出密密麻麻的苍白手臂正往船帮上撞,乌篷船左右晃动。
厚厚的盐晶保护层不断往下窸窸窣窣地掉落盐粒。
“船上已经没有活人的味道了,河漂子怎的忽然暴动?”
似是回应船夫的疑问,船尾传来布帛撕裂声。
“咯咯……”
宋仁身旁的裹尸布里探出的脑袋挂着半张漕工的脸,另半边脸却爬满青色尸斑。尸体猛地坐起,七窍钻出墨绿色的水草,从脖颈处的豁口喷出的并不是淤血,而是水鬼河腥臭的淤泥。
诈尸了?
宋仁也有些惊诧。
船夫眉头挤到一起:“妈的,手脚就不能干净点?人死后的怨气还没吐干净,就敢把尸体送过来?尸变把这些河漂子引来了!”
“盐神赐福!”
老船工一声暴喝,甩出一把青盐,漫天盐粒炸成白雾,水面顿时沸腾如滚油,数十具河漂子在盐雾中蜷缩成焦黑肉团。
“这些盐只能暂时拦下那些河漂子,得把这具冲煞的尸体给镇住!”
船工将船桨一扔,翻身钻进船舱。
“盐煞镇邪!”
盐粒混在符纸中,船工一把将符纸按了过去。
盐粒沾尸即爆,炸得诈尸的漕工半边身子碳化,但腐肉焦臭味反倒刺激了暗河里的存在,水面突然翻涌如沸。
宋仁只想搭便船,若非万不得已,他可不想暴露自身的实力。船工干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一次意外情况都没碰上过,定然是有自己对策的。
“哗啦!”
水面上炸开一道道水花,十几具浮尸破水而出,脊椎骨节凸起血淋淋的耳朵。
水漂子忍不住现出真身了!
宋仁耳膜突突直跳,赶忙咬住镇魂钱,君主之眼应激开启,河漂子周身经络在视野中纤毫毕现,每具浮尸天灵盖都嵌着枚漆黑鳞片。
像是鱼鳞,但更像是……龙鳞。
“盐符撑不了多久!”
船工又撒出把盐粒,盐煞与尸气碰撞炸出青烟。
“这些河漂子闻到了尸变的煞气,像是猫闻到了行为儿,压不住了。”
话音未落,三具河漂子突然拧成麻花状,骨缝里的耳朵同时颤动,空气都仿佛震荡了起来。
船夫皮肤表面渗出的盐粒越来越多,整个人像是被附上了一层盐霜,整个人气息越发萎靡,头发中夹杂了更多的白发。
宋仁太阳穴针扎般刺痛,测吉演凶术再次触发:
【左侧河漂子利爪袭向肋下,右侧尸口喷出腐毒,窜出只生着人脸的怪鱼,獠牙间衔着颗莹蓝珠子。】
那老船工都快把自己耗成死人了,这种时候要是再藏拙,那就真的是自己找死了。
先前各种打点,宋仁就耗了不少香火,但此刻还是毫不犹豫地开启燃血护体。
引魂术!
他先是开启术法,自眉心处一道道虚化的线条蔓延而出,刺进了那些河漂子的眉心。
河漂子并非活物,而是尸气诞生的邪物,体内残魂极其有限,宋仁用尽全力引动线条,也只是使它们动作稍显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