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让她的思路重新变得清晰。
在赵三娘的壳子里,她看见了不一样的江步月。
但她无暇顾及这不算浪漫的邂逅,左肩的疼痛提醒她,她的情况不妙。
无关的人,先抛在脑后。
顾清澄很熟悉这片水道,皇兄曾给她看过京城的水利图,她足够聪明,皇帝也许不信,但她已经烂熟于心——
顺着内河分支向北游,便可潜入宫内的河渠,顺水回宫,只是要多花些力气。
但她突然失去了力气。
顾清澄突然意识到,经过这一番折腾,她的内力竟要消失殆尽!
力竭只在一刹那。
顾清澄的身体在深水里迅速下坠。
冰冷的河水涌入鼻息,在河水淹没双眼之前,她瞥见了一个被大雨冲进河道的洗衣木盆。
天不亡她!
她用力咬破舌尖,榨干内力向木盆游去。
所幸木盆顺水向她漂来,她一把抓住,将身体送到盆上。
好险……
她躺在盆上,终于能瘫软四肢,短暂地休息了。
可肩上的伤不允许她放松自己,虚空的丹田提醒她,她中毒了——
“你明明中了‘天不许’。”
耳畔响起赵三娘凄厉的声音。
她眸色一深。
天不许,乃南靖秘毒,以功为薪,燃血续命。
一炷香内,薪尽命熄,故名天不许,取天不许问来生之意。
如果赵三娘说的是真的,那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顾清澄在盆上漂流,眯起眼睛细想,到底是何时着了道。
是南靖的箭啊……杀死三皇子之后的那场箭雨,她没躲过第一支。
顾清澄试图平复自己,疑点却一个个在她脑海浮现。
赵三娘明明是皇兄的死士,怎么会知道南靖的天不许?
是三皇子的后手吧,什么时候反水的?
胭脂铺的火又是谁放的?
……
她动了动手指,确认了自己还没死。
如果真中了天不许的话,一炷香的时间,她应该早就成了赵三娘剑下亡魂。
这中间,谁出了问题?
今夜险象环生,疑窦重重,令她头痛欲裂。
顾清澄按下心中所有疑惑,只想先回宫。
无论中毒还是背刺,皇帝都是她最大的退路。
木盆在河面上悠悠荡漾,她仰面看天。
苍穹之下,一人一盆随波飘荡,她竟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识。
忽地一片天昏地暗,是木盆翻了吗?
顾清澄伸手去抓,却缠绕的水草扼住了喉咙,下一秒,脖颈上灼烧的竟是火光!
她伸手去抓,却发现锁喉的水草变成了燃烧的头发!
七杀剑瞬间出现在她手里,她反手挥剑,切开迷瘴,却有热乎乎的血流在她脸上。
她抬头,看见自己斩断的是……母妃僵硬的手臂……
手中剑瞬间消失,顾清澄发现自己变成了小人。
黑烟滚滚,她难以抑制地哇哇大哭,母妃从夜里惊起,惊慌地死死将她锁在怀里。
——这是,十年前的那场大火啊!
火太大了,母妃很快开始不省人事,僵硬的臂膀像枷锁一样禁锢了顾清澄小小的身体。
为什么没有人,阿嬷呢!阿嬷快来救她!
她在母妃的臂膀上咬出了血印,稚嫩的小手拍打着母妃的皮肉。可母妃的身体像个牢笼,将弱小的她囚禁在大火里。
母妃最后的意识是护住她,却也锁住了她的命。
幼年的顾清澄失去了所有生机,她绝望地闭上双眼,直到听见门被踹开——
干净清新的气流涌入鼻腔,一双有力的手正疯狂地把她刨出来。
她喘得上气了,透过泪花,隐约看见哥哥在火光里熟悉稚嫩的脸。
是哥哥啊,哥哥抱着她向那扇大门外冲去!
她得救了!
她大口喘着气,激动地唤着哥哥的名字,却一头扎进新的黑暗中。
哥哥明明带着她跑出了那扇大门,怎么还是漆黑一片……
为什么还是喘不过气来?
顾清澄下意识用手摸去,冰冷坚硬,这是……一只白骨森森的手!
她心中一惊,却恍惚间觉得有些熟悉。
哥哥呢?她害怕极了,慌张地回头寻他,只看见烧毁的宫殿里,有人在火光中祭拜:
“前尘忽如寄,借命问鬼神……”
顾清澄从未听过这祷词,她想张口质问,却被水淹没了唇齿。
火在烧,水在涌,那只白骨森森的手压住她的后颈,往水底按去,她听见了十年前的自己与此刻的重叠尖叫——
“哥哥!”
顾清澄终于大喊出声,接踵而来的是喉咙火辣辣的疼。
她感受着强烈的活着的疼痛,大口呼吸。
十年过去了,她依旧如此怕火。
迷迷糊糊里,一张衰老悲悯的脸映入眼帘。
是个老嬷嬷,银丝挽成低垂圆髻,眼皮耷拉如枯叶,面容却淡泊似古画中慈悲的观音。
“诊费一千钱。”老嬷嬷递给她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