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手机里交流,但在现实中几乎不交流。
当然,原本他们也没什么交流的机会,路上走着走着也没有遇见过。有一次她作为学习委员,需要收作业,早早就意识到那天他们也许会有对话。他果然走近她的座位,把几张纸放在她的桌上,说一声“放这里吗?”,她点头说“是的”。然后就再无其他。
她每天都会去图书馆,总是走过那家拉面店。拉面店已经开业了,她去吃过,发现汤头的味道跟老家那边很像,因此常常光顾。她不免多次走过那台自动贩卖机,然后看见那种袋装牛奶,心头一动,再给了它一次机会。
还是很甜腻。第三次给机会后,她决定不会买下一次了。
她问了他很多问题,而每个问题都会有答案。即使今天没回,第二天或周六的晚自修总会回复。这让陈怜很感动,同时也很内疚,明明都是会的题目,还要浪费别人的时间。
她告诉王朝和如果有不懂的问题也可以问问她,说不定能帮到他,他当时发了一个“OK”的表情包——他确实很喜欢发表情包,她觉得可爱就会顺手保存下来,当然,不会发给对方。但陈怜从未收到过对方主动的消息。
从来都是她去找他。
察觉到这个现实,陈怜后知后觉地发现心有些凉。当时她正躺在床上,周围黑暗悄寂,比白天更能催动人的心绪。
老校区寝室里的床已经旧了,一动就会吱嘎响。老四微微的鼾声传上来,她不敢翻身,怕吵着别人,但平躺的姿势让她有一种近乎窒息的陷入感。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好像不曾了解过什么。他虽然会比别人更耐心地帮她解答问题,会发来很多友好的表情包,但他们的交流永远会在充满距离感的表面上滑来滑去。他原来如此善于把握社交距离。
她意识到这也许是他无意深交的表现。一股浓烈的挫败感袭来,然而她真的会想要他走进自己吗?她也是不会去与他深交的,只想靠暗恋带来一丝轻松罢了。
……这样才最好,不用承担内心与梦的谴责,她也可以得到想要的过程——变得不再寂寞。
-
体测将至,事关奖学金,她决定每天绕四百米的操场跑五圈。
她的体育一直不错,但第一圈就感到疲惫。也许是因为高中太久没练。一阵烦乱涌上心头,她深呼吸,这时远远看到一个身影。人群中的一个,穿着白色厚卫衣,明晃晃的阳光刺眼地在肩上跳动。
那人侧过身体:是王朝和。他身边还围着一个男生和另外两个女生,他们是一个群体,说说笑笑,一起绕着操场最外圈走,其中一个女生忽而捂嘴弯腰,笑着拍去他肩膀上的红枫叶。叶子从白卫衣上飘下来,落到地上,又被风吹开。
她意识到自己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里。
脚仍然机械摆动着,她回过头,还没来得及细想,忽然感到心跳剧烈,眼前一黑。
……身边并没有熟悉的人,她只有自己,此刻不该逞强。后面的人还在跑上来,她趔趄着离开跑道,至最近的一处树荫,抱膝坐下。
头一阵阵痛,可能是睡眠不足导致的,该去看医生了,但她又觉得自己最终会像高中时面对心理老师那样,半个字都说不出口。带着薄汗的发丝凝在额头和脸颊上,她把额头抵至膝盖,任脊背随着呼吸缓缓起伏。她想起了高中的那个人,甚至莫名想到母亲。
“陈怜?”有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你怎么了?”
她皱缩眉眼,缓缓地拱身抬头,模糊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一个人微微弯腰,躲避横斜的枝干,注视她。漆黑透亮的眼眸,如记忆般重现在眼前。
她一下睁开眼,尽量自然地舒展眉头:“没什么……刚刚跑得太急。”她昏涨的大脑空白片刻,“谢谢。”
他似乎是单独来的。她瞟一眼向他身后:那群原本围在他身边的人不知去了哪里。
“要去医务室吗?”
“不用。”她下意识开口。她逐渐感到燥热不安,退缩一下身体好像在捍卫自己的领域,但很快又让自己向前伸探回去,迟钝般摇头,“昨晚睡得不太好,休息一下就行。”
周围吵嚷。男生略略皱眉,眼神里好像真的有担忧,这种猜测一下子嵌入她的心脏里。如果不熟悉,为什么主动上来关心别人。可跟他关系好的人那么多,她让自己不要去多想。
说起来,这好像是他们在现实中第一次正式交流。她才开始有些紧张。但他并没发现,被拒绝也不尴尬的样子,依然温和地接话:“那你好好休息。”
“嗯。”
秋天的阳光融融,他直接退开半步。他好像确实要走了。亲近和冷漠的分寸感如此微妙。她望着他转身的姿势,周围的空气也随之冷却下来。
“你,跑好步了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他转回来,重新看向她:“嗯。怎么了?”
她张了张口,才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问题都没有。
“……没什么,抱歉。”她只后知后觉感到耻辱,抱紧双膝,“谢谢你。”
他看着她,最后笑了一下,微微露出半排牙齿:“没关系。”
漆黑透亮的眼睛,如同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