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月三十,无月。
陆湘儿独自穿行过城北窄巷,注意到身后不远处那道逼近的人影,她不动声色地低下头、捂紧了里怀那串铜钱,以减轻钱袋震动时发出的声响。
就快到了,拐过这条暗巷,便是她的家了。
只是而今母亲卧病在床,父亲在酒楼帮厨许是尚未归家,她当真要将那些人引进家门吗?
罢了,陆湘儿将里怀那串铜钱紧紧攥在手里,停住了脚步。
“我身上只有这些,你都拿去罢!”
感受着那道骤然逼近的疾风,陆湘儿缩起脖子将那串铜钱举过头顶,闭紧了双眼。
下一刻,她耳边却传来一道粗粝的男声。
——“我要的不是你的钱。”
“那你要什么?”
陆湘儿颤抖着声音问,双眼自始至终都未曾睁开。
“你是那青衣婆娘的丫鬟?”
“我不是!”
陆湘儿大声回话的同时,脑中登时理清了思绪。
三日前,辰祥客栈即将关张之时,店里来了一位怪人。
那人头戴斗笠,出手阔绰,订下店内仅剩的一间地字号房后,转手将同行的白马交给小二,而后又风尘仆仆地离开了。
不仅如此,次日清晨,她又寻至柜台前,将一串铜钱递到陆湘儿手上,要她乔装扮作自己的丫鬟,陆湘儿抬头仔细打量过去,总算看清了前夜那张覆于斗笠之下的脸。
那女子生得极为好看,是湘西这等苦寒之地见不到的明丽姿色,青色裳裙系白色纹花缎带,巴掌大的脸上,除了饱满的前庭和悬珠般明亮的眼睛,从鼻子到下巴都生得十分小巧。
陆湘儿瞧她说话客气,出手也算大方,便迷迷糊糊地应了下来。
“到了外头,”女子沉声道:“你要唤我小姐。”
“明白了。”
陆湘儿应了声,火速打扮出门,但很快,她便后悔了。
那日,“小姐”带着她一路行至城东,吩咐她代自己问话,且只能说方言。
而后,她按照小姐的吩咐敲遍了清溪里住户的门,四处打听一位名叫“陈望安”的算命先生,但那些人都说,这位陈先生早在三年前就搬去了梦州,在当地经营一家命馆,早已不在湘西居住。
陆湘儿虽家住城北,早年间也在闹市见过那位算命先生,且听闻他后来得贵人赏识,举家搬去了清溪里,此后便再没在城中撞见过,陆湘儿因此觉得那些住户说得不假,也将这件事如实告诉了小姐,怎料她却执拗得很,坚持要陆湘儿按自己说的问,一连三日,日日如此。
到了第三日,那女子又向她打听城中何处能寻见打手,陆湘儿一听,登时吓退了半步,摆手直言不知,担心引火烧身。
好在那女子不久后便离开了,临行前又给了她一贯铜钱聊表谢意,陆湘儿道谢的同时,本以为自己已逃过了一劫。
毕竟,就算是莽撞如她,也分明瞧见了尾随在那女子身后的鬼祟人影。
只是,陆湘儿未曾料到,在她离开客栈的几个时辰后,这些人还是找上了自己。
彼时,站在黑灯瞎火的窄巷尽头,陆湘儿瞧不清对面男子的脸,只看得出他身形壮硕,耳挂黑色面巾,腰间别着一把弯刀。
那时,又一道狠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陆湘儿打了个激灵。
“你说你们素未谋面,那她为何偏偏找上你?”
“她说自己要找的人需会讲湘西方言,且不常出没于城东,免得露出马脚。”
陆湘儿如实作答,而后双腿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两位大哥!我真的只是收钱办事,什么都不知道!那女子听口音不是湘西人,我只是照她吩咐的做,至于她要找的那位陈望安陈先生,我也只是有所耳闻,此前从未见过!”
“关于那位陈先生......”面前的男人歪着头问道:“她都打听出什么了?”
“与湘西寻常百姓知道的无异。”陆湘儿答:“清溪里的街坊只知道他早年在城北摆摊算命,三年前遇贵人赏识后,在梦州城盘下一间店铺,自此家中只剩妻女,还有......”
——“还有什么?!”
凶狠的男声如恶鬼讨命般从脑后传来,吓得陆湘儿浑身一颤,语无伦次地回道:
“还有两年前他家中的变故,两个女儿双双走失,夫......夫人积郁成疾,不久后也离世了,打那时起,陈先生便不曾返乡,许......许是在梦州娶妻生子,另寻生路了......”
“就这些?”
“就......就只有这些了!”
陆湘儿颤抖着答完,俯身叩首在冰冷的土路上,许久都不敢起身。
“小女......是家中独女,母亲卧病在床,求求两位大哥饶我一命......”
陆湘儿说着将手里的铜钱丢出去,连连俯首拜叩。
“这......这些钱,便是那女子临走时给我的,两位大哥行行好,若是不够......”
陆湘儿话音未落,耳边传来一阵脆响,那是铜钱被拾起时互相碰击的声响。
她循声微微抬起头,也是那时,透过额前的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