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公主(2 / 2)

房间里有将近十个傀儡。乍一看,傀儡和人类没有区别。他们脚下全是白骨、黄金和珠宝。

关于新大陆的传言是真的,雪淞镇真的遍地都是宝藏。蔚秀手腕间的傀儡丝还在。她费力转动手腕,手指用蛮力,抓住手上的丝线,扯得它们乱糟糟搅在一起,打结,越缠越紧。离得近的傀儡静立片刻,他大步上前,冰凉的手指掐住收缩的丝线。一双精致的手关节分明,光莹通透。他绕过蔚秀手指,去解缠在她腕上的线。

蔚秀双手停在半空中,傀儡的指尖偏冷,肌肤硬化,动作不算自然。但他将傀儡丝的轨迹了然于心,过程迅速。两分钟内,傀儡解决了所有傀儡线,他退到蔚秀两步外,置身于灯光下时,她不确定地再瞧了傀儡一眼。

他如同一尊脆弱精美的瓷器,白发如瀑,鸢尾般的眼眸半垂,眼尾绽开金色莲纹,双手交叠于小腹前。

傀儡肤色白得不可忽视。

所有的傀儡都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他们打扮不同,但皆白如凝脂,素有积雪,温润无暇到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

蔚秀一眼认出,他的所有关节是由甜白釉制成。伟大又繁琐的工程,堪比奇迹。

蔚秀祖上出过战功累累的军人,蔚家也曾发达过一段时间,后来落魄了。父亲常念叨家里曾经的宝物,她因此了解到许多东西,对油画上的群青蓝、制造傀儡的甜白釉等分外熟悉,一眼能认出。打造傀儡的必是甜白釉中的高价珍品。

众多傀儡收敛食欲,他们或垂眼,或抬眸,用眼睛观察自称是他们主人的人类。

人类同样在打量傀儡。

他们无缘无故地感受到了紧张。

她手指按压着喉咙,缓解疼痛,顺带看了眼解开丝线的傀儡。他是领头的。

傀儡和她来自同一个国家。他珠翠满身却不显杂乱,面上戴着宝珠和钻石串成的面帘,身着汉服,外罩了层薄如蝉翼的白纱,玉簪束起白发,发带垂在耳侧。

眉心点了花钿,耳坠垂到颈窝。

他不攻击人时,娴静端正,美得不可方物。“你好漂亮。"蔚秀声音沙哑,由衷赞叹。傀儡抬起眼眸,定定地看向蔚秀。

他无声地询问她的眼睛,蔚秀是否在骗他?傀儡终年被困在黑暗的房屋里,他明白漂亮是极好的词语,但他天生不具备人类的审美能力,不懂什么是美和丑。

大船载着他离开故乡,抵达异国时,商人掀开他头顶的白布,围观的富人发出阵阵赞叹。

他们都在夸他漂亮。

他们的赞美之情溢于言表,傀儡享受人类充斥着惊艳的眼神。他认为自己是极漂亮的。

可惜这段时间持续不长,傀儡就被丢进了城堡顶层的空屋子。再来看他的人变少,也没有人夸赞他漂亮。前几年,傀儡日益怀疑他是否真的如他们说的那般好看。应该没有,不然怎么会没有人夸赞他呢。

巨大的落差感打败了他的信心,傀儡陷入自我怀疑,推翻了过往种种认知。没有人来的时候,他就用屋子里的珠宝发簪打扮自己。缺乏光亮的屋子里没有镜子,他只好分出许多分身,在他们身上观察自己有没有老去,有没有变丑。

傀儡在这里住了十多年,被人们遗忘是常态。傀儡习惯了孤独的日子,也逐渐忘却了老和丑的评判标准。他对美丑的执念淡化,再有人来看他,他和分身们会将其分食,饱餐一顿。不过他还是喜欢打扮自己,却从不会开灯让人看见。他认为自己已经老了,变得又老又丑。

他不知道,傀儡是不会老的。

他如同童话中被困在高塔里的公主,感官和认知被蒙蔽,骤然听见蔚秀夸赞它漂亮,傀儡隐匿在黑暗和孤独中的心跳了一下。手指勾住面帘,摘下它。

傀儡面容精致姣好,从头到脚挑不出一丝缺点。蔚秀看得发呆。

他收敛锋芒,紫水晶打造的眼睛眼波流转,历经多年,光彩不曾褪减。“真的么?"他不确定地问。说不定蔚秀在骗它。所有的傀儡都怀揣着期待,期待人类的答复。危险神秘的傀儡突然有些单纯可爱,认真地在等蔚秀回答。她的回答对他特别重要。

蔚秀从美色暴击从苏醒,她眨了下眼睛。

原来是个爱美的傀儡。

蔚秀使劲点头:“好看,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不,不论是人还是其他东西,你都最好看。”

“我和这么漂亮的你签订了签约,我可太幸运了,好想把你抱回家,天天供起来看你,夸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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