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性格本分,从不与人起冲突。
长期伏案桌前,沉浸在单纯的物理和高数知识里,也因此,缺乏对柴米油盐生活,最基本的精打细算。
除了有个高尚,令人尊敬的研究院职位外,虽说是爸爸,但是在家里,却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随和。
好比前几年,隔壁邻居在自己院子里造人造景观鱼池,把他们家院子侧墙给凿了一个洞。
迟建民看到了,一个人找到对方家里去。
对方虽是嘴上说着不小心,但实际态度,强横的很。
歪曲道理的讲说:“你家的墙本来就老旧,谁知道这么不经碰。我还没说当时你墙倒了,把我家孩子吓到了呢。”
他一张嘴,抵不过人家四张嘴。
迟建民最后相当于是被委婉给轰走了。
秀场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他脾气也是好,背着手,灰头土脸地回自己家的时候,想说算了算了,不就一个洞。自己拿家伙式,鼓捣鼓捣。万一人家是真的不小心的,也没必要为了一个洞,把两家十几年的邻居情给伤着了。
傍晚,迟泽周放学回来,一看院子破落的劲儿,薄唇紧抿,漆黑深邃的眼底,谁也看不出此刻看到坍塌一角的他,到底在想什么。
以前两孩子还小,这家邻居看迟建民单位常常发些好东西,不是来借这,就是来借那。
什么改刀、小锤子、铲子这些东西,借了就不还。
拿酱油、醋啊啥的,那是能占的小便宜都占了。
原来云母还在的时候,有个女主人当家管事,他们能收敛点。
这不女主人一走,觉得迟建民一个单身爸爸带着两小孩,好说话,文人风骨不计较,就直接蹬鼻子上脸。
云蝶之懂事的晚,但迟泽周懂事的早。
想说被人欺负到这种头上了,不还击回去,怕是日后后患无穷。
临吃晚饭了,迟建民骑着二八杠的自行车,说要上街买包水泥灰回来,不补的话,怕墙倒了砸到人就不好。
他让迟泽周一起去。自信车车筐装不下,得让迟泽周在后座抱着。
迟泽周沉声说好。
转头给云蝶之包里塞了个糖,把人抱到邻居家紧闭的大门口前,严肃说:“一会爸爸带哥哥上街。等你站在这条巷子里,看不到我们的背影了,你就开始哭。哭得越大声也好。”
“哥哥,那我哭什么呢?”
“就说爸跟哥出去买东西了,没人给你做饭,你出来玩,钥匙没带,门关了,又饿又冷。等把人哭来了,你就大喊说咱家的墙被砸破了。不管谁问什么,你就只管说,墙被这家人给砸了。”
“听到没?”
那会儿是大冬天。
迟泽周给她把红色小围巾围好,原本想给她把手套戴好,最后迟疑了下,还是没戴。
他交代:“把平时你在家烦我那劲,都拿出来。只准哭嬴,不准哭输。听到了吗?”
云蝶之眼睛大大圆圆的点头:“噢,哥哥,听到了。”
俩爷们一走,云蝶之就哭。
哭得撕心裂肺,比当时在云母葬礼上还哭得肝肠寸断。
那时候正值饭点,挨家挨户都点了灯。
唯独迟家黑灯瞎火,冷风啸啸。
一个小女孩在寒风孤巷中哭得这么惨,认识的阿姨、奶奶、大娘都跑出来看怎么回事。
云蝶之按照她哥的吩咐,一五一十的把话说出来,声泪俱下的说邻居家是怎么倒打一耙,砸了他们家墙,还耍赖的。哥哥和爸爸饭都没吃,就上街去买水泥,还要自己补墙。
邻居听了,跑出来,凶巴巴的让云蝶之要哭去别的地方哭,在这儿哭丧呢。
“欸刘莉同志,你怎么回事?怎么对小孩儿说这种话!”
“她妈妈生前对你们家也不错,你们要啥,人家借啥。咋还凶人家小孩儿呢?”
“蝶蝶,奶奶问你,墙真是你刘阿姨家砸的吗?”
云蝶之抽抽鼻子,冻得通红的小手指,坚定一指:“是!她们家修小鱼池,给我们家砸的。”
众人探脖子往里面一看,都知道刘家显摆洋气,整些假山小瀑布,她家那口子,想养鲤鱼。这不,装修工具都还在。
看不下去:“你说说你们家,两个大汉,一个大老爷们,还有两个媳妇。怎么好意思欺负人家的?”
“刘同志这样可要不得。咱们群英巷,素来邻里和谐,社会风气良好。你说说这要传出去,欺负人孤儿寡父的,咱们巷子里的人家,面子往哪儿搁?”
“蝶蝶,走,去苏阿姨家,先把饭吃了。”
“我不。我要等我爸爸哥哥回来补洞。墙被她们家砸了,马上就要倒了,爸爸哥哥好辛苦的。”她跟个复读机一样,又开始复述刘家的罪行。
“你!”
刘莉被说的哑口无言。
一堆婆婆妈妈围在家门口指责戳脊梁骨,当场就让她面如铁青色。
纠缠,拖延。
时候到,迟建民和迟泽周买水泥袋回来了。
看到这一幕,隔得老远:“蝶蝶,怎么啦!怎么哭了?”
毫不知情的迟建民忙把自行车架好,过来抱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