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不知朝中事的孙老夫人,曹桑实与曹颙是四目相对,双双叹息。
本就瘦弱的曹颙顿时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索性放下筷子道:“自父亲去世后,祖母也屡屡问起亏空之事,我唯恐叫她老人家担心,直说没事。”
“虽说织造郎中这官职也是有些油水,但比起巡盐御史的职位来,差的却不是一星半点。”
“更不必说江南官场上的都是些老油子,从前他们看中的是父亲与皇上的关系,如今我上台,他们别说送孝敬,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曹桑实看这满桌子菜不过略动了几筷子,心中暗道浪费可耻,放快速度吃了起来。
他腮帮子高高鼓起,饭菜咽下去后方道:“三堂兄,你肩上的担子可真重呀。”
“虽说公务要紧,但车到山前必有路,没什么事情比你的身体更重要。”
“你莫要多想,好好养着身子才是要紧事。”
他想得简单,若曹颙身体康健,那……这笔巨债自然落不到他头上嘿嘿。
曹颙笑着称是。
实则,他知道他这身子再怎么保养都好不了,他的父亲曹寅当年有“神童”之誉,他从小得父亲悉心教导,也是聪明过人。
祖母在秦院判给他诊脉后病情突然恶化,母亲的眼泪与憔悴,再有突然过继一事……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可旁人不说,他就装作不知道,想着尽己所能多为家中出力一二。
曹桑实一顿饭吃完,对这位堂兄苦行僧的生活有了更全面的了解。
比如,不管再晚,曹颙都要练字一个时辰,有时是彻夜不眠,喝浓茶提神。
比如,不管刮风下雪,曹颙都要沐浴更衣,就连染上风寒也是一日不懈怠。
又比如,曹寅去世至今,李大夫人见曹颙身子不好,多次劝他食用荤腥,但皆被曹颙拒绝。
曹桑实:“……”
他顿时觉得他这堂兄还能再活上几年真是老天开眼!
***
时间一晃而过。
很快就过了元宵节。
元宵节这一日,曹桑实一大早就陪着姜姨娘吃了碗元宵。
曹家向来讲究,就连元宵也做成了黑芝麻、花生与枣泥等各种馅料,一个个元宵盛在甜白釉小碗里,被颜色淡雅柔和的瓷器一衬,就连一个个胖乎乎的元宵瞧着都素雅了几分。
元宵出锅时还浇了桂花蜜,盈盈亮亮的,更是勾人食欲大开。
正吃着元宵的姜姨娘眼泪却是突然掉了下来。
原因无他,今日是姜姨娘前去鸡鸣寺替曹荃祈福的日子。
但他们母子二人知道,祈福是假,假死才是真。
从曹家前去鸡鸣寺有段小路,小路旁是悬崖峭壁,虽不算狭窄,但若马匹发狂,就能将人摔得粉身碎骨。
而今日,因姜姨娘想着儿子曹桑实明日就要搬去东府,昨夜并未睡好,所以打算在路上小憩休息,并未叫任何丫鬟跟着。
至于驾车的车夫,则是孙老夫人的人,不仅驾车本领好,身手也不错,以后就跟着姜姨娘在庄子上当差。
曹桑实给姜姨娘夹了个水晶虾饺,轻声道:“姨娘,去鸡鸣寺少说要大半个时辰,您多吃点,当心待会路上肚子饿。”
姜姨娘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看着儿子,欲言又止。
曹桑实何尝不是有满肚子话要说?但玉树等人都候在一旁,他也不好明说。
“姨娘,您放心吧,我去了东府会乖乖的。”
“伯母和三堂兄都不是难相处的,定不会为难我。”
“更何况,万事还有祖母在呢……”
他越这样说,姜姨娘心里就越难受,眼泪顿时就掉了下来。
玉树等人也跟着开口相劝,她们一个个并不觉得惊诧。
在她们看来,今日姜姨娘替故去二老爷祈福是假,替六爷祈福才是真,自己养了五六年的儿子明日就要管别人叫娘,谁心里能好受?
等着吃过早饭,曹桑实便亲自送了姜姨娘出门。
而后,他又去了萱瑞堂给孙老夫人请安。
经秦院判悉心医治,孙老夫人身子已有所好转,如今只需精心养着身子即可。
曹桑实进去里屋时,孙老夫人正与宋姨娘等人说话。
“……今日桑实就要搬到东府去,知春榭里头可都收拾好了?”
“他虽身子已痊愈,却是去年年底才病过一场的,万事得多留意些。”
“特别是吃食方面,不必如颙儿一样守孝,该吃什么吃什么,该喝什么喝什么。”
“是。”宋姨娘站起身道,“妾身记下了。”
孙老夫人又道:“老大媳妇向来不愿管这些庶务,东府的事,免不得你要多费点心。”
宋姨娘神色恭敬道:“能为您与夫人分忧,是妾身的福气。”
曹桑实一进去,就脆生生喊了声“祖母”,继而又道:“孙儿给您请安了。”
宋姨娘携着几个姨娘起身给曹桑实行礼。
行礼来,还礼去,一通忙活后,宋姨娘这才带着几个请安的姨娘下去。
自古才子多风流,曹桑实记得,在端水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