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停顿一瞬,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容中,带着说不出的苦涩。
“毕竟,我已经被关了太久。”
小楼里永远都是黑黢黢的。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光。陪伴着她的,只有日夜不息的虫鸣。
刘寿并未告诉她,孵化母卵需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她以为母卵只是暂时留在她身体里,时间一到,就会被取出来。
她以为是这样的。
可令人发指的痛苦,从不会因“她以为”而改变、消失。
身体逐渐发生了变化,与人隔绝的环境带来恐慌,嗡嗡的虫鸣声时时在耳边响起,仿若考验着人的灵魂。
渐渐地,唯一清醒的意识,似乎也被什么啃咬、吞噬了。
短短十几天,她几乎忘记自己是谁,也忘了自己要干什么。恍惚之际,只能机械性地哼着一首在京城时学过的歌谣。
空荡荡的歌声再度响起。因为这次离刘香君很近,那歌声变得更加尖锐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越飞光道:“刘小姐?”
说着说着,突然就哼起那怪异的调子,太让人害怕了。
可是刘香君没有回应她,好像根本没听到她的呼唤。越飞光犹豫一瞬,小心地向前一步,伸手轻轻拍了拍刘香君的肩膀。
她的肩膀——很轻。
出乎意料地轻。
没有人体肌肉该有的沉重感,拍上去像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干尸,又干又硬又轻。
伸手一碰,一只小飞虫落在越飞光手背上。
越飞光吓了一跳,反手将它拍死。
这种幼虫果然比成虫脆弱得多,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她拍死。越飞光嫌恶地甩掉那只小虫扁扁的尸体,呼出一口气。
如果是成虫,这么一会儿工夫,她的手恐怕都要被啃没了。
越飞光缩回手,一低头,忽然对上一张血肉模糊的面孔。她呼吸一滞,快速退回李悬仙身边。
李悬仙伸手扶住她:“怎么了?”
又探头朝着刘香君的方向瞧了瞧:“你看见什么了?”
越飞光没有说话。
匆匆一瞥,她看到刘香君的脑门上已经多出了一个大洞,像是有什么东西曾从那里钻出。
鲜血肆意流淌,已经流了满脸。刺鼻的血腥味混在空气中钻入她的鼻腔,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歌谣突然停了。刘香君好像恢复了清醒,语气平淡:“你们还想知道什么,快问吧。我支撑不了多久了。”
越飞光道:“那么,食魂蜉蝣的母卵现在还在你身上吗?”
她似乎已经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或许是怀着莫名的侥幸心理,她还是问了出来。
而答案,果然也不出所料。
“不在了。”
刘香君低声道。
“前天晚上,他来过一次,取走了我身上的母卵,还有即将蜕变成成虫的幼虫。”
“那母卵被他带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
越飞光皱起眉。
如果解决不了母卵,那么不管杀死多少食魂蜉蝣,都无法化解同阳郡的危机。
那同阳郡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如同二十九年前一样,暂时恢复平静。
况且现在隐神司中有能力解决食魂蜉蝣的人已经不在了,郡守刘寿又是阴谋的主导者,心怀鬼胎。
同阳郡想恢复平静都很难。
越飞光眼睛动了动。虽然想知道母卵到底去了哪里,但现在实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刘香君的伤势,本来都不该撑到现在。她能存活至今,恐怕全靠培育母卵所剩的能量,以及一腔恨意支撑。
她随时会死。
紧要关头,还是问些关键问题比较好。
“那你给我的空白纸片是什么意思?”
“密信。”刘香君短促地说道,“他和背后之人的密信。”
越飞光道:“可是那上面没有字。”
刘香君有些混乱:“我不知道。”
她又陷入到了那种极度恍惚的状态,无论越飞光问什么,她都无法回答。
越飞光走到她身边,却见她已垂下了头。用指尖去探她的鼻子,发现已没有了呼吸。
“看来问不出什么了。”
越飞光直起身,看了刘香君一眼,表情略有些复杂。
“我们先回去吧。”
李悬仙和庞星二应了一声,朝着门外走去。
越飞光走在最后,正打算出门,却听忽觉有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顿住脚步,回过头。
“越飞光。”黑暗中,不知传来谁的低语,“我好像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