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带着几分灰败的脸上掠过,情绪罕见的焦急不安。可即便如此,他也先搬了一块平整的青石板垫靠在一棵树脚下,这才扶着崔婴缓缓坐下。
“阿英,你还好吗?”
段佑有些手足无措地伸出手探了探崔婴的额头,却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常,顿时更加慌乱。
“……”
她不好,崔婴只觉得现在自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只可惜,面对段佑的询问,她现在却抽不出一丝儿力气去回应。
浑身无力、身心俱疲、面若金纸、心痛如绞……几乎所有这类你能想到的词儿现在都可以往崔婴身上套,可纵使现在身体在一呼一吸间喉管肺部都像是有火焰灼烧一样痛苦,她的注意力却也并没有落在此处了。
因为,崔婴意识到,她等了许久的那个答案,似乎已经出现了——
本来还活蹦乱跳的身体,在崔婴决定头也不回跟着段佑跑路那一刻就开始隐隐不对劲儿起来。在两人穿过那十来个流民的包围圈成功跑路之后,更是随着跑路时间愈久、跑路距离愈远,崔婴所承受的痛苦也随之呈几何倍数的增加。
她这一路一直一声不吭也是想要尝试看看自己是否能够摆脱这种莫名其妙的未知威慑,只是行到此处,她却知道自己不能再往前走了,因为她方才心有所感,这里就是极限。
而后扭过头再一细想,许多事也早是有迹可循。
崔婴想:原来她的直觉没错,猜测也没错。
她与崔氏车队的相遇果真并非偶然,而是冥冥中有未知存在在暗中指引,今儿这一遭也表明了她的确是不能离崔氏车队太远的,或者说,她不能离崔小娘子太远。
事及此处,总算是验证崔婴心中那个大胆猜测的一半,而另一半嘛……
在今日清晨,崔夫人告知崔婴崔使君派来的护卫已在郯县县城等候时,崔婴心中便隐约感到,接下来的行程恐怕不会一帆风顺。
尽管那时她尚不能确定心中的猜测,但所谓“事以密成”,一旦车队进入郯县县城,上有崔使君的故交,下有他的卫队,不管如何,行动总是更受限制、更有风险的。
然而,即使是早有准备的崔婴,也未曾料到所谓的“意外”会如此直接且不合逻辑地降临。
就拿之前袭击车队的那群流民来说,其中领头的十来个精壮汉子,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是逃兵。
现如今在整个中原大地上都威名赫赫的“大贤良师”张角曾假借太平道之名数十年如一日的笼络人心,信众无数。是以他揭竿而起后,短时间内便有众多响应者,不过月余,全国八州二十八郡都陆续发生了战事,声势之浩大,可以说是波及了大半个东汉帝国。
但事实上,由于黄巾之乱是张角在被弟子唐周告发后提前发动的,那些在全国各地举着“黄巾军”旗帜作乱的叛军,很大程度上只是借机生事的投机者,并不受张角的指挥。
真正的属于张角麾下的黄巾军主要集中在冀州、兖州一带,而朝廷的镇压大军也只在这两州之内活动。
得益于原身母亲的悉心教导,崔婴在看到那些逃兵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们身上那些破烂的不成样子的军服,正是驻守雒阳的北军五校的军服……
虽说冀州战场上失散的逃兵流亡到徐州地界来啸聚劫道并非不可能,但这样的巧合未免太过蹊跷。
地点巧,时间更巧。
“嘶——”
似乎是察觉到崔婴的猜测越来越细致,为了叫她不再继续深究,身体上的疼痛感在一瞬间猛地又加重了几分,眼前的景物也开始变得昏沉模糊,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把拉住段佑一直在自己额头上试探个不停的手掌,崔婴决定在自己彻底晕倒之前再最后试探一把。对上段佑满目惊慌的双眼,崔婴对他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阿兄莫急,且听我说。”
“前方郯县县令是崔使君的故交好友,城中早有使君派来接应车队的朐县兵马。若是、若是傍晚车队还未入城,定会有援兵出城搜救……”
“阿兄,你、你……”
崔婴每多说一个字,便感觉到更浓重的睡意袭来,想要交待给段佑的话还未说完,便已觉得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
*
农历七月的清晨,天边才刚刚露出鱼肚白,卯时一刻,朐县几家大粮铺的门口便已排起了长龙。百姓们在等待粮铺开门的间隙里,不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张大娘的声音在人群中格外响亮:“这世道真是让人活不下去,粮价天天涨,连最次的粟米都要一斗25钱,这不是要了咱们的命吗?”
旁边的人立刻附和道:“是啊,这些粮商真是黑心,趁着粮荒想发黑心财!”
“说这么多,咱们还能不买吗?外面兵荒马乱的,我家就住西城门口,最近连运粮的商队都少了,现在不买,以后有钱都买不到粮了。”
“只能买了,没粮吃,谁能熬得住?我今天得多买点,屯着!”
周围的人听了都点头称是,大家一大早就来排队,心里自然都有打算,但一想到屯粮要花一大笔钱,又都忍不住叹息。
“那群黄巾贼真是害人不浅!好端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