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对上眼神时多少有些陌生,适才的闹剧似乎被人抛在脑后,柳善因躲闪开赵留行冷峻的目光,却看他唇峰欲动,张口无声。
柳善因抬起头,琢磨眼前人想说什么。
谁料,端着茶饭的女使忽而闯进二人的视线,赵留行见时机不对,默然回身推门。
柳善因就没去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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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时,相对而坐一张饭桌,小侄子被柳善因放在一旁的坐榻上再次进入梦乡。
赵留行盯着退出门外的身影渐行渐远,这才回眸望向对面。
他说:“府中吃食简单,柳家……小柳别嫌。”
柳善因摇摇头,张口的时候眼神一刻也没从饭菜上离开过。她道:“赵赵将军哪里的话,小柳怎么会嫌弃呢!我感激还来不及——”
赵留行正身坐着,他不理解眼前的女郎为何一直称呼他为“赵赵将军”。
可这头一遭见面,
因为与之不熟,他也就没多追究。
赵留行察觉出柳善因的饥肠辘辘,张口客气:“吃饭吧。”
柳善因闻言慢吞吞拿起木箸。
此刻哪怕是腹中空荡,不见主家动筷,她愣是不敢下手去夹。
赵留行见状接茬说:“别拘谨,就当自家一样。我下值前在宫中用过了,你只管自己吃。”
眼前人的话,就像是声令下。柳善因再顾不上那么多,夹起与新鲜荠菜一同烹炒的鸡蛋搁在碗中,配着就是一大口香甜的黍米咽下。
柳善因吃饭如打仗,赵留行着实被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吓到。
可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倒了杯热茶推向了她。之后转眸望向那端的娃娃,赵留行随口问了句:“这孩子是……你的?”
同是一句话,却有两重意。
柳善因答曰:“侄子。”
她一边扒拉着碗中饭,一边嘟嘟囔囔地回着赵留行的话,生怕错过他的每一次问答。
柳善因解释说:“这是我阿兄的遗腹子。”
赵留行愣了下,自己该想到的,柳徽临死前曾说过要他照拂家中的孕妻和胞妹。
此刻,屋内在柳善因语毕后陷入沉默。
赵留行忆起那场惨痛,不觉握紧了拳头。那时若非在西行的路上遭了敌军埋伏,柳徽便不会因为护他突围而死在异乡。所以,他断不能按照赵家的意思在洛阳虚度光阴。
他定要杀回北庭,报了这不共戴天的仇去。
赵留行忽而抬起头,诚恳道了句早该说的,“抱歉。”
这突如其来的致歉,惹得柳善因悲从中来。
瞧她眼中霎时泪意涟涟,跟着阵阵酸楚涌上心头,口中的黍米便再难下咽。她就这么噙着半口饭,呆在了饭桌前。
父母早亡,相依为命的阿兄又年轻命丧,叫她如何不悲伤…
可是……
“赵赵将军,这怎么能怪你呢?”
柳善因沉默良久,才回了这样一句话。
她依旧低着头,心里却跟明镜一样。她想阿兄是赤胆忠心的大英雄,他不是为眼前人而亡,他是为永明而亡。所以,怎么怪也怪不到他头上。
柳善因将许多事藏在心里,眉眼却不再展露分毫。
她想劝劝赵留行,但害怕自己词不达意,便把话连同剩下的半口黍米,一块咽了下去。
她呢,总喜欢向前看,最不愿往后瞧。
沉默愈演愈烈,赵留行盯着柳善因双环髻上的残花,试图绕开这个沉重的话题,继续说起适才在屋外没能说出口的话,“柳徽临终之托,要我多多照拂。柳家妹妹,能到这儿来寻我,可是出了什么事?有事你尽管言语,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定在所不辞。”
“……”
“赵赵将军,我若不是被逼得实在没有地方可去,没有亲戚可寻。一定不会到这里来叨扰您。”
柳善因应声时,明显带着委屈的哽咽。赵留行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叫她慢慢说。
彼时,柳善因端着碗筷的手未曾搁置,她把思绪抛去了逃离兰花村的那天晚上。
“可阿兄死了,大伯一家盯上了阿兄留下的宅院,良田,还有您和朝廷给的银两。他们串通嫂嫂娘家,不知许了嫂嫂娘家多少好处。亲家大舅竟在嫂嫂生完小宝第三天,不顾嫂嫂的反对,执意将嫂嫂带了回去。打算另行二嫁。”
“大伯他们便趁机以小宝无人看管照顾为由,不经我同意,强行住进了我们的院子。”
“他们欺人太甚——他们赶走了嫂嫂,让他们母子分离。最后为了将我也清理出门,以把持小宝独吞财产,居然要将我嫁给村里臭名昭著的混账东西。”
柳善因心有余悸,她的手在抖,赵留行看得真切。
可幸好柳善因逃出来了,她没有被命运折服,“我知道,我不能就这么任由他们安排,更不能把阿兄唯一的孩子交给他们抚养。所以我便瞅准时机趁他们吃酒醉下,偷了小宝一路往南跑。”
“我没有办法回头,我怕被他们抓回去,就只能到洛阳来寻您。”
话音落了,柳善因平静下来。
赵留行却愤然拍案,“岂有此理——他们竟做这般非人之事!”
这事莫说落在柳徽妹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