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一口把杯里的酒喝了个干净,眼睛直视谢老头儿。
老头儿忽然笑了一声,也一口把姜韫敬的酒干了,他搁下茶杯,说:“你跟你阿妈一样!”
“不,你比阿依朵更适合统领赶尸一脉!”
谢大姐在一旁看了半天,可算听明白了,她一拍手:“感情你们想知道这个啊,早说啊!”
“这年头,不懂点事儿,谁敢搁天黑出来瞎溜达啊!”
“这么说,这白岭的确有僵尸?”姜韫问。
谢大姐搁了筷子,正准备滔滔不绝,却被谢老头儿打断:“先吃饭!”
没人敢忤逆,几人不再提白毛风的事儿,酒过三寻后,桌上只剩了些残羹剩饭,谢大姐麻利地收拾了桌子,又端上来两碟子下酒的凉菜,抓了一把瓜子,站在炕边:“边吃边唠嗷!”
“老汉儿,我给他们说还是你说?”
谢老头儿横了她一眼,先点燃了旱烟,“吧嗒”着抽了一口,问:“去瞅瞅钢镚儿睡了没。”
“天儿一黑就搁房里睡了,半晌没动静儿呢!”谢大姐说。
“那去瞅瞅大门锁上没。”
大姐把手心的瓜子拍放桌上,白了老爷子一眼:“不给听呗,扯那憋犊子。”
见人出去了,老爷子这才开口:“这都是三百年前老掉牙的事儿了,约摸着是南景端和年的样子,这白岭啊古时候叫什么河阳城来着,据说那会儿发生了件怪事儿。”
“什么怪事?”毕有方抓了一把瓜子,聚精会神地盯着老头儿,显然来了兴趣。
“你别打岔!”姜韫斥了毕有方,转而看向谢老头儿,“您继续说!”
“三百年前,不知出了什么事,当时的皇帝突然下令封了河阳城,这外面的人进不去,里头的人也出不来,渐渐地,都忘了南景还有这么座城池,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河阳城已经成了一座空城!”
谢老头歪着嘴又抽了一嘴旱烟,烟草的香气迷迷瞪瞪的,把人脸圈在里头,他那双混沌的眼珠里似乎弥漫了一种名为悲伤的情绪。
“二十几万的人啊,全都没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像是被老爷子的情绪感染,谁都没有说话。
“南景端和年?”姜韫皱着眉头问,她记得她阿妈房间里,几乎是摆满了这个朝代相关的书籍密史,野外杂谈。
姜韫见大家伙都看着她,她一改往日冷淡的语气,言语里带了点嘲弄的意味:“对百姓来说,南景是个可怕的王朝,初代皇帝夺取江山后就日日贪图享乐,不思朝政,只知淫词艳曲,金樽美酒,琵琶声乐;底下的官员上行下效,也各个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1】
“这些都不算可怕,最让人难以接受的,就是这皇帝,有个癖好——喜食人肉!”
“尤其最爱吃炙人肉,刚出生的最嫩,其次是三岁的;女人的吃起来有一股子香味;而壮年男子的,则口感弹牙,最为饱腹!”
“至于老人的……”
“只有最底层的百姓才会食用的,举国上下,皆以食人为乐。”
姜韫神色淡淡,像是在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
“其实,你可以不用说得那么细!”谢寻山喉结滚动了一下。
姜韫瞥了他一眼,继续说:“古时候河阳城地处边界,呲邻蛮夷,封城就意味着被割城了,理所当然的,这城里的百姓十有八九是被屠杀烤着吃了。”
姜韫说完,谢老头儿这才继续说,“大概是五十年前的冬天吧,我才十来岁,那是我这辈子瞅见过最大的雪了,天上那下得就不是雪,跟下棉花团似的,大朵大朵的,轻飘飘的往下落,没多长时间,地面屋顶树枝到处白茫茫的,那雪积得又深,到傍晚的时候,门都被封住了。”
“等天色暗下来,落下来的雪没那么大朵了,跟正常的雪花模样差不多,可下得是又急又密,还裹着冰粒子,往人脑袋上砸得可疼,到了半夜,突然刮起了大风,那风声吹得呼呼的,窗户跟门被吹得框框响啊。”
“到了后半夜,我睡的迷迷糊糊的,好像瞅见窗户下站着个人,它紧紧贴在窗户上,瞧着是张人脸又像是狐狸脸,没多大一会儿它就走了。”
“我松了口气,安慰自个儿可能看岔了,扯过被子正想入睡,突然!”
“叩叩叩——”
“大门被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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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然后呢?”毕有方听得入了迷,面前堆满了瓜子皮。
“后来发现村里失踪了不少人吧?”姜韫猜测。
旱烟被抽完了,谢老头儿点头:“是啊,那夜但凡好奇开门儿出去的,上夜的,全都不见了……”
“一连找了三天,半点踪迹也没有啊!”
姜韫若有所思:“如果那白毛风的确是僵尸,那么意味着对方的坟头必定就在白岭的某一座山头,人死后一口气咽不下去,极大可能性会变成僵尸,但是像这样可以下山作恶的……”
姜韫摇着头,说:“实在少见。”
说着她看向谢寻山,问:“怎么?你们岭南谢氏没打算管这事?”
“管了,管不着呀!”谢大姐突然推开门插了一嘴儿,原来她一直没走,蹲门口偷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