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消尽,方能求得圆满。”
男人声调平稳,如雪落松枝,清清冷冷。
明蕴之从他站起那刻,目光就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身上。
她不去瞧他的脸,怔怔地看向他脖颈处那道伤痕。
那是他当初从军时留下的,深入骨髓,那一刀几乎夺了他的性命。
那时他们已有婚约,她远在益州听闻此消息时,吓得三天三夜不曾睡好。
饶是过了数年,她每每看到那道疤痕的时候,也不难想起当初的惊骇,耳后连接着脖颈那一处,若是再重上些许,只怕能当场殒命。
明蕴之垂下视线。
提及战功,陛下闻言亦有动容:“你上阵杀敌乃是为国为民,保卫边疆,谈何罪孽。”
他一叹,微拊掌心,道:
“朕记得,西域去年进贡了座玉佛,便将其赐与太子。”
陈皇后笑开:“陛下真是慈父之心,但愿太子殿下能因此早日渡得善果,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
宫中人惯会见风使舵,当场便改了口风,称颂太子功德,感念陛下爱子,宴席又热闹起来。
丽妃不着痕迹地握紧了手。
大周崇佛法,那尊玉佛足有一人高,珍贵万分,竟就这么眼也不眨地给了东宫!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儿子康王面色不好地皱着眉,埋头饮酒。
忍了忍心头思绪,闭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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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华殿。
“好大一尊佛……”青芜啧啧称奇:“娘娘,要将其供在小佛堂么?”
明蕴之有些头疼:“放过去吧。”
青竹乐道:“娘娘,今儿个太子殿下在宴上,可真是维护娘娘呢!”
青芜也跟着点头:“奴婢也觉得是。咱们殿下平日里从不爱显摆什么功名什么成就,今日这般,定是为了娘娘。”
“为了谁我不知,但你俩真是看够了热闹,是不是?”
明蕴之斜眼瞧着二人,笑了笑。
若是为了她,从前也不是不曾有过这般场景,他可从未说过什么,偶尔开口,也只是一句“缘分天定”。
上天定来定去,如今綦娘子回来了,便成了罪孽深重,要待日后洗清——日后。
恐怕是綦娘子何时入宫,这罪孽何时便能清吧。
与她干系不大。
明蕴之也不觉伤心,只是自嘲般揉了揉心口。
也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裴彧开口是为着她的。但不过一瞬,她就清醒了过来。
“娘娘。”
青芜指挥着人将赏赐搬了去,回来时压低声音:“殿下回来了。”
明蕴之回首,正瞧见裴彧掀帘进殿。
目光相对的瞬间,她想起不久前的那个清晨,裴彧不知梦到了什么,醒来瞧着她的视线……与现在有些像。
深深沉沉地,好像蕴含了许多许多。她看不明白,也不想明白,索性垂下眼避开视线:“殿下怎的回来了?”
宴散,二人都不曾同路。裴彧分明回了广明殿,怎么此时又回来?
裴彧宴上饮了些酒,在外头吹了会儿凉风,头有些隐痛。此番听到她这样生冷的语气,那股痛意愈发明显。
夜色稍沉,秋风微寒。
裴彧沉声道:“今日中秋。”
团圆佳节。
“啊……是。”
八月十五呢。
明蕴之懊恼,松快了几日,全然忘了初一十五是一早定下的同房日。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去沐浴。
直到里间传来水声,裴彧才缓缓坐下,看向案几上那个打开的匣子。
精致秀气的匣子中,放着那块成婚时两人一人一只的比翼同心佩。
他坐在案前,将其拿出。
玉质温润,水色剔透,比翼同心的样式寓意也极好。他方才从广明殿取出了自己的那一只,将其放在了一处。
如今这对玉佩安安稳稳躺在手心,无有裂痕。
不过是梦。
裴彧静坐片刻。待到里间水声渐停,才将玉佩放了回去。
明蕴之擦了发,换上寝衣,在铜镜前磨蹭许久。
平心而论,她不大喜欢做那些事,又累,偶尔也会疼,更多的时候介于舒适和不舒适之间,叫她多次费解此事究竟有何乐趣。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屏风后出来。带着一身馥郁兰香,行至裴彧身边。
“殿下……”
裴彧一转眼,瞧见的便是一张明丽娇艳的脸。
刚从澡间出来白里透红的脸颊,看得出气色不错,表情却勉强作出一副温柔小意的样子,瞧着不大情愿。
人靠得近,腿和肩头却不自觉地往远了拉开。
身上只穿着件入睡时才会穿的单薄寝衣,腰带也不曾用心系好,显然是做好了某些准备。
仿佛是见他半晌没有动作,那秀气的鼻尖不耐地皱了皱,自以为掩饰很好地开口:“殿下,不安歇吗?”
裴彧顿然想起方才,明蕴之问他为何来此的时候,那眉间一闪而过的轻皱。
那张冷厉的面容一黑,气笑了。
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