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答应她的。
精神图景被撬开一个小缝隙时,艾尔条件反射地响起了昨天的事情:沈希真上一次进入精神图景,带来了怎样剧烈的风暴,他是如何被迫接受了一场不容置疑的暴风雪,直到难以忍受才动手反抗。
快感到了顶点,变得和剧痛有着近乎相同的本质——甚至还不如疼痛更快。
他闭上眼睛,白色的睫毛因隐约的恐惧而颤抖,感受到精神丝线一点点深入门扉,手指痉挛一下,微微曲了起来。
想要握住什么东西,但下一秒,却先被人握住了。
手指贴着手指,向导的体温从皮肤的接触点流过来,病室是恒温的,她的手却有点偏冷,像一层薄薄的、脆弱的冰壳,似乎禁不住他的体温。
会融化的。
这个无逻辑可言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艾尔忍不住挣扎了一下,但没能成功。
沈希真微微用了点里,反握住他的手,一面往里探,一面轻轻地安抚道:“别害怕,没事的。”
她的声音和外表不太相符,不是那种又脆又甜的类型,十分柔和,很适合去录助眠音频。
在向导学院的评判标准里,这也是天赋的一种,会略微影响到疏导的效果。
艾尔渐渐平静下来。
他闻到一丝非常轻柔的香气,本能觉得是花香,但无法分辨出具体是自然界中的哪一种花,在某些携带着花瓣的细小碎片渐渐降落时,情绪变得前所未有的平缓。
这种感受将神经完全淹没时,艾尔的思绪突然断裂了几秒,紧接着,他睁开眼睛。
面前是一片茫茫的雪原。
一只雪豹欢快地往远处奔去,姿态矫健,速度极快,一瞬间就变成了难以看清的小黑点。
艾尔这次没有管它。
他抬起手,接住从天而降的细细雪花,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随着精神力的牵引向雪豹奔去的方向眺望,看见一道黑发白衣的身影正静静站立着,低头看着一处杂乱的石堆。
石堆的缝隙里长着许多长长的杂草,有一根格外长,被风一吹,从沈希真的面颊上扫了过去,她皱了皱鼻子,用手将它挥开了。
艾尔微微叹了口气。
他真的同意了一个向导在非深层疏导的情况下进入自己的精神图景。
这个决定像一个隐秘透明的系带,细细缠绕在神经上,末端绑着另一只手。
事已至此,为了给这个昏了头的决定找到一个合理的出路,艾尔只能寄希望于沈希真说的是真话。
希望她是真的误把某样东西留在他的精神图景中了。
-
沈希真觉得有点儿冷。
她的家乡极少下雪,记忆中仅有的几回都是落在地上就立刻融化的小雪,第一次对这种天气有实际认知,还是刚到向导学院的那天。
当时学院的暖气管爆炸,维修了整整两天,把所有人都冻得够呛,作为唯一一个初次遭受寒冷冲击的人,她更是彻彻底底的被刷新了关于天气的认知。
虽然精神图景里并没有温度这个概念,但只是看着这片无边无际的雪原,沈希真就觉得浑身发冷。
因此,在雪豹欢快地扑过来时,她立刻像抓住毛绒暖手器一样将它抱住了。
艾尔还没有把雪豹恢复正常,尽管来到了精神图景,它还是那个轻易就能抱在怀里的小团子形象,连身上的毛都随着体型的改变而柔软了许多,像一个轻飘飘的棉花球。
沈希真无比满足。
把雪豹翻来覆去地吸了一遍后,一道阴影终于落在了面前,她抬起头来,和艾尔对视。
回到精神图景后,他整个人的状态都比在现实世界里飘忽了点,虽说身形没有发生改变,但或许是因为更具安全感的缘故,气质不再那么锋利。
此外,沈希真已经发现,只要她不在进入精神图景时下意识地吸收那些奇异的精神能源,就不会让艾尔像昨天一样有那么剧烈的反应。
她抬起头四处望了望,有些苦恼地皱起了眉。
可是不吸收不等于没有,那些明显是外来物体的能源虽然减少了很多,但还是散布在精神图景的各处,让这片区域变得不那么协调。
如果要将它完全清除,恐怕还是必须得做一次完整的深层疏导不可。
但这是不可以的。
至少不可以由她来做。
一想到深层疏导,沈希真就忍不住想起曾经在学院进行尝试时,那几个哨兵是如何突然在她面前精神崩溃,若不是有院长在场干预,恐怕他们已经……
她有点后怕地紧紧抿着唇,同时将怀里的毛团抱得更紧了。
雪豹更加兴奋,撒娇似的摇起了尾巴。
艾尔用警示的目光看了它一眼,警告它不许再犯傻,然后问道:“你找到弄丢的东西了吗?”
沈希真点点头:“找到了,不过,在这里没办法拿到。”
艾尔没有回答。
到了这一步,他才突然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全在“一个向导要进入精神图景”这件事上,甚至没想起来问她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你丢了什么?”艾尔问,“大概是什么样的东西?”
沈希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