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星沉垂下视线。
信封是旧的,他总会把收到的信封揭掉邮票,重复使用。
而现在,他的指腹在信封上摩挲,还能摸出一点残余的胶痕,微微发腻。
“你要走?”
“我的家人在找我。”
江意衡抬指点在信封上,“帮我把信寄出去,我想给他们报个平安。”
简星沉捧着信,没再说话。
从一开始他就很清楚,江意衡不会久留。
可当她提及这个话题,他仍是克制不住地感到失落。
贫民窟地广人稀,邮政网点稀少,最近的信箱距离此地有二十多里,来回一次要大半天。
投递信箱通常设置在固定的布告栏旁,每个工作日上午由邮差统一取件,而今天的取信时间已经过了。
他征得江意衡的同意,明早再去。
眼下,少年坐在小板凳上,沾湿的头发扫过额前,神情掩在发丝的阴影里。
大约还在为白天被羞辱的事情感到低落。
江意衡偏开目光,心不在焉地环视四周。
她在这住得简陋,吃得也勉强,但这屋子毕竟庇护过她三天两夜。
而屋子的主人,到现在都没有向她索取任何东西。
她不喜欢欠人情。
于情于理,她都该给他一点好处。
“之前我问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你说等我伤好。那现在,你有答案了吗?”
简星沉一怔,没想到她还记着。
他抬头看她,迟疑着重复:“我想要的?”
江意衡缓缓眨眼,近乎鼓励道:“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什么都可以。毕竟,是你救了我。”
她说,他救了她。
简星沉下意识地咀嚼着她的话。
他当然知道,自己分出残破的四壁为她遮风挡雨,用笨拙的手法为她清理血污、包扎伤口。
但他心里清楚,她能迅速恢复,并不是他的原因。
他也曾被利器划开皮肉,伤口深可见骨。
即便不在头部,也足足花了大半个月,才勉强愈合。
而她,只用了两天。
他算不得江意衡的救命恩人。
充其量,只是让她在这里停留了两天。
简星沉摇着头,婉拒了她的好意。
这反而让江意衡感到奇怪。
怎么会有人费心费力照顾一个陌生人,却不求回报?
他应该是很需要钱的人。
“你不是想回去上学吗?”
简星沉抱来脏衣服,泡进水盆里:“我可以申请补助。”
他确实试过这条路,却因为未分化,排在最低优先级,错失每一次机会。
有人背着他幸灾乐祸,说他该申请的不是助学金,而是残疾人补贴。
可他明明有手有脚。
他只不过,没能长出别人都有的腺体。
江意衡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她只是叹了口气。
少年这时候提起申请补助,无疑是在谢绝她的好意。
不过,给不给补偿是她的事,她并不在乎他怎么想。
“等你想到了,再告诉我。”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少年垂下视线,继续安静地搓着衣服。
从刚才起,他就一直低着头。
发丝轻曳时,脸上的新伤时隐时现,有点碍眼。
“还有,记得上药。”
简星沉闻声顿住动作。
两只在水里泡皱的手,几乎淹没在不断漫出的肥皂泡沫里。
他抬眸望她,久久没有挪开视线。
江意衡已经靠回床头,打开膝上的书。
那根曾经戴在姥姥头上的木簪,如今被她盘在脑后,挽出大方简洁的低髻。
她垂眸翻阅书页时,额角有碎发垂落,柔和了原本英气的轮廓。
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暖得像一幅画。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简星沉的脑海里逐渐变得清晰。
他恍惚片刻,却又觉得,自己的念想未免太过不切实际。
第二天早上出门送信前,简星沉特意在床边驻留了一会。
用于帮助江意衡入眠的星星灯早已熄灭,而她合着双眸,两手交叠在侧,处于安睡之中。
简星沉留下字条,说明余下那袋营养液在哪里,才刚放到她枕边,就看到枕下露出的营养液包装。
已经瘪了。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找出来喝掉的。
他莫名欣慰,又自嘲地想,自己果然多虑了。
*
天光尚浅。
简星沉迎着朝霞骑了二十里路,准备投递信件。
可远远地,他却在清晨七点的信箱边,望见几个陌生人。
无不是戴着墨镜,穿着长款黑色风衣,腰间别着金色徽章,还绑着枪套。
地上铺满了零散信件,两个黑衣人正戴着手套翻找,还手持仪器,逐一扫过信封。
他们的头儿单独伫在布告栏前,正托着下巴端详各种告示,同时一手点在耳边,嘴巴微微开合,也不知在与谁说话。
简星沉握紧了车把。
他本能地觉得,这些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