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故人(六)
訾沭的书房就在寝宫不远处。
事关家国大事,郗月明从前并未逾矩,眼下这也是第一次来他的书房。守在门前的侍从躬身向她行礼,答说汗王确实在里面,随即,没有通传便直接放行。郗月明心下微动,抬眼望去时,几乎能透过层层墙壁看到里头焦躁不安的訾沭。
“我知道了。”
她挥手,再无任何介怀,直直走了进去。
说是书房,但此地更像一处空旷的宫殿,郗月明绕了几个弯儿才看到訾沭。他面前放着两摞高高的文书,却似乎不像是在处理公事,只斜倚在主位上,低垂着眼,神色莫名。
听到她的脚步声,訾沭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飞快地避开,伸手抓起桌上的一本文书,开始装模作样地翻看起来。哪怕是之前不熟的时候,一见到自己,他都会热情洋溢地奔过来。这还是头一回自己来找他,他却不起身相迎的。
郗月明不管,继续上前。
走近些看,才发现他外袍上还有冰雪,像是跌倒后来不及清理,就坐在这儿发呆了。
从那封加尔萨送来的文书开始,明明渴望却不再亲近;再到今日他急匆匆地奔回王城,不惜摔得人仰马翻。郗月明已然清楚,訾沭的的反常,是在恐慌沈卓风的出现。
“我方才偶遇了加尔萨的新首领。”
她一开口,訾沭的心立刻高高地吊了起来,眼下更是连头都不敢抬了。只听得人走到了桌案前,直直向自己发问:“为什么是沈卓风?”訾沭卷着文书的边角,故作镇定道:“因为,他很合适。”装腔作势。
郗月明心中如是评价。
她再度往前一步,状似无意地道:“他曾是我的第一位准驸马。”“这事你似乎是知情的。可他没死,且一直在你磨下,你为何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这是比任何时候都清白的一次拉扯,訾沭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忍耐不了。不过寥寥数语,他便变了脸色,似乎忍无可忍,终于装不下去了。他一把将手中的文书扔到桌上,抬眼,直勾勾地盯着郗月明:“你喜欢他。”
这话说得异常笃定,像是在心里默念过无数遍这个答案。面前的佳人裹着厚厚的斗篷,只露出一张清丽的脸。时至今日,没了那可怖的醉丹霞,她依旧是从前美貌无双的公主,依旧是高悬天边的朗月,一个回助便能引得无数人折腰。
自己也曾短暂地拥有过这轮明月,可现在,第一个得她青睐的男人,回来了。
自看到沈卓风的上表,訾沭被甜蜜冲昏的头脑立刻冷凝下来,他开始患得患失,开始担心郗月明知道沈卓风未死后,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自己错失挚爱,又变成孤家寡人。
他不愿说,只得独自纠结,那段举案齐眉的甜蜜日子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今日在城外,忽然得到沈卓风回来的消息时,他想都没想就急匆匆地往回赶。只因月儿也在这儿,他们这对年少时惺惺相惜的有情人,再度处于同一片空间之下了。
訾沭承认,自己赶来时是想要阻止两人会面的。可待看到相对而立的二人,想象着月儿的惊讶与欢喜,他竞然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于是乎,他选择了破罐子破摔,默默离开。在书房的这段时间,他心烦意乱,翻来覆去地想着月儿若是与沈卓风余情未了该怎么办,若是想要随他离开又该怎么办。
訾沭早就猜到了她会来找自己,如今果然应验,且一开口就是沈卓风。他强装出来的镇定轻易被击溃,隐隐要露出未在她面前展现过的那一面。听他这样说,郗月明反应淡淡,反问:“那你要放我走吗?”訾沭盯着她的目光开始变得放肆,眸色沉沉,半晌只说了一个字:“不。”他不是没有手段将人留下。
“王城里每一处发生的事都逃不脱我的眼睛。月儿,你以为我离开了,就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吗?”
他兀自笑了起来,声音发狠:“你嫁的是我,再喜欢他也没用!”訾沭从未对她说过重话,眼下话虽出口,心里依旧是七上八下的。既怕她心意已决非要离开,又怕自己这番故作凶狠会不会将人吓到。郗月明始终没有接话,他也如同一个等待判决的囚徒,迟迟得不到解脱。指关节被捏的咯咯作响,他终于忍无可忍,开始发疯:“我不会放手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不要再跟我提他,现在回去,我权当不知道这事。你要是执意要走,我也不介意把你关在殿中,天天只能对着我一个,这辈子都别想再见他一面!”“…“这人还蛮幼稚的。
“既然如此,你不是早就有了打算?还摆出一副失魂落魄无所适从模样做什么?”
郗月明忽然笑了一下:“再者说,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他走了?”訾沭一愣,立刻抬眼看过去。
美人展颜,美不胜收。訾沭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会冲自己笑,更没想到的是,她伸出双臂,依旧是一副极其信任的姿态,是……是要他来抱的意思?他满脸惊愕,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呆愣愣地坐在原位。“你不是说,就算我把你推远,你也会靠近我吗?”面前的人儿笑意盈盈,又伸了伸手:“这才几天,不作数了吗?”“……作数。”
訾沭听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