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2 / 2)

“关雎院那头……”严嬷嬷觑着主子的神色,将大夫的话细细道来,“二姑娘脉象虚浮如游丝,怕是经年累月伤了根本,需用些滋补的药物多加调养,才不至每逢寒热交替之季都要大病一场。”

闻言,老夫人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明日谴人把我那匣子血燕并两支老山参送去,再添两匹妆花缎。谢氏当真是糊涂!纵是庶出也是徐家血脉,何况还是京官家的小姐,传出去倒像我们徐家连口饱饭都给不起。徐家祠堂的梁柱还没蛀空呢,倒叫个嫡母苛待庶女的事传成笑柄。”

窗棂透进的光束里浮尘乱舞,照得她眼角细纹愈发深刻,“她这些年越发不知分寸了,当年若非徐家式微,急需用银钱周转,臻儿怎会娶她?到底是商户出身……”

话尾倏地收住,佛珠在指间转得飞快。

严嬷嬷忙将瓷碟里的茯苓糕往前推了推,借着布食的动作岔开话头:“要不说二姑娘福泽深厚呢。今儿老奴瞧着,那孩子虽病着,通身气派倒比大姑娘更似老夫人当年,容貌出落的如花似玉不说,小小年纪便绣工了得,给您绣的观音像颇有佛缘,那银线勾的莲花瓣儿,活脱脱要漾出水来。老奴斗胆说句僭越的,若能把人接来寿安堂将养,将来没准儿能寻个王孙公子做正室夫人呢。”

老夫人望着窗棂外谢氏院落的方向,眼尾皱纹里凝着化不开的郁色。

“当年老爷教我'水至清则无鱼',如今倒要拿这话捆自己的手脚。”老夫人忽然轻叹一声,将茶盏重重搁在小几上,“如今徐家这艘船,掌舵的早不是我这把老骨头了,臻儿尚未在朝堂立足,眼下最忌后院失和。罢了,只要她别太过分,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与她为难。”

严嬷嬷原是想试探老夫人的意思,听闻此言才明白今日这趟差事,与其说是为二姑娘撑腰,不如说是借机敲打谢氏。袖中那方香囊忽然变得沉甸甸的,压得她手腕发酸。

案几上的白毫银针早已凉透,茶叶浮沉间,她恍惚又看见二姑娘苍白的面容。那孩子强撑着病体将香囊塞给她时,指尖凉得像块冰。

“怎么,那丫头给你灌迷魂汤了?”老夫人调侃的语气让严嬷嬷后背一紧。

她连忙取出那个素色香囊:“二姑娘听说您睡不安稳,特地去慈安寺学了调香。”见老夫人神色微动,又补充道,“这花样,是翻遍您年轻时的绣样册子选的。”

老夫人摩挲香囊的手忽然顿住。杭绸上疏落有致的梅花,与老徐公最爱的《踏雪寻梅图》如出一辙。沉香的清冽里混着白芷,正是她年轻时最爱的味道。

这些年来,府中上下都避讳提及梅花,生怕勾起她的伤心事,唯有那丫头……

“难为她有心了。”老夫人轻叹一声,将香囊凑近鼻尖。恍惚间,仿佛回到江南梅园。那年大雪纷飞,老徐公折下一枝红梅对她说:“这花最是傲骨,像极了你。”

见老夫人眉间川字纹渐舒,严嬷嬷笑道:“二姑娘还担心这礼太轻。老奴说,您最看重的从来都是心意。”她说着,手指轻轻按上老夫人的太阳穴,“这是二姑娘特意学的推拿手法,说是对头疼有奇效。”

指腹下的力道不轻不重,让老夫人恍惚想起当年为老徐公按摩的情景。

“老奴原想让二姑娘亲自过来,”严嬷嬷觑着老夫人神色,见她并未睁眼,却微微颔首,便继续道,“可二姑娘说怕过了病气给您,又怕扰了您清修。”

“这孩子……”老夫人苍老的眉眼染上笑意,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香囊上的梅花纹样。记忆里那丫头总是怯生生地躲在廊柱后头,单薄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如今竟也学会这般贴心了。

“等她病好些,”老夫人将香囊系在腰间,嗓音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带她来陪我这老婆子说说话罢。”

严嬷嬷眼角笑纹更深,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起来。

关雎院的青砖地上铺满了细碎的石榴花瓣,几口朱漆箱笼在廊下排开,映得满院生辉。

山栀扒着门框,连脖颈后的汗都忘了擦。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从前这院子冷清得连麻雀都不愿落脚,今日却热闹得像过年,连檐下的铜铃都被来往的脚步声震得响个不停。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心想二姑娘这一摔可真是值了!要是多摔几回,这院子岂不是要堆不下这些好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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