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2 / 2)

“下次用明棋。”他甩开她的手,将一副明金令牌掷于蒲团上,“太子钦赐的玉牒,可比你的苦肉计管用。”

清音俯身拾起令牌,发间银铃轻擦过他腰间的金鱼袋。她仰起脸时,晨光透过佛堂的雕花窗棂,在她眉眼间碎成点点金箔,美得夺目。

“先生既来赴约,想必清楚,徐家庶女在他人眼中,不过是块待价而沽的璞玉,今日张侍郎,明日李尚书。”

江辞的喉结在织锦立领间艰难地滚动了两下。

他望着脚下被碾碎的桂花,思绪飘远,忽然忆起那年隆冬,他路过徐府偏院,见她跪在雪堆里抄经,冻裂的手指还紧紧攥着半块结霜的枣泥糕。

沉默半晌,他将簪子轻轻插回她发间,指尖悬在她染血的衣领上方,犹豫许久,终究还是蜷成拳垂在身侧:“江府马车在后门,让无咎送你。”

清音低头看着他袍角游走的银线,恍惚间,耳畔仿佛响起那年秋雨敲打书斋窗纸的声响。

她还记得,自己握着狼毫笔瑟瑟发抖,身后沉香的气息忽近忽远。那时,他说“簪花小楷最忌笔锋虚浮”,掌心却始终虚虚地笼在她手背上方半寸之处,仿佛拢着一盏碰不得的琉璃灯。

寺里渐渐响起僧侣们的诵经声,丹蔻搀扶着清音,一步步走出广济寺。

车帘缝隙透进来的光,把丹蔻手里的瓷瓶照得半透明。看着清音脖子上那一寸来长的划痕,小丫鬟眼眶一红,带着哭腔说道:“姑娘,您何苦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啊?这要是留了疤可如何是好……”

清音垂眸,手指摩挲着银簪,簪尾上残留的血迹已然干涸,她轻声说:“不过是添一道新伤,总好过被人拿捏住命门。”说着,她把碎发别到耳后,露出的伤痕蜿蜒曲折,宛若一把断刃,“就像自断尾巴求生的蝎子,怎么也比落网的鸟雀多几分活路。”

丹蔻用指尖蘸了点瓷瓶里的玉肌散,哽咽着说道:“姑娘,您忍一忍。”

药膏触碰到伤口的瞬间,清音的睫毛微微一颤。

马车突然碾过一道沟壑,青绸车帘随之晃荡,将天光切割得支离破碎。清音的目光落在滚落到车板的瓷瓶上,只见那瓶身錾刻的双鹤首尾相衔,彼此难舍难分。她不禁想起在大雄宝殿内,江辞将药囊递入她掌心时,袖口银线刺绣擦过她腕间旧疤的情景。

彼时,佛前的烛火在他眼眸中明明灭灭,檀香烟雾弥漫间,他的呼吸声近在耳畔:“那个能解璇玑棋局的姑娘,怎么偏偏选了最蠢的法子?”

清音闭了闭眼,抬手在紫檀小几上摸索,触碰到角落里的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六块桂花糖。她拈起一块放入口中,甜味与喉间尚未咳净的血丝相融,滋味有些复杂。方才撞在佛龛上的肋骨,此刻才后知后觉地痛起来,连着心口的位置,一阵接着一阵的发疼。

马车行至金鳞巷时,清音敲了敲车厢壁,对外说道:“烦请转道去西市。”

无咎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滞,回应道:“大人吩咐,要送姑娘回府。”

“江大人可曾言明,途中不许稍作停驻?”清音掀起车帘,颈间那道尚未结痂的血痕暴露在空气中,她攥紧手帕,指节因用力而泛起青灰,紧接着,喉间不受控制地迸发出一串破碎的咳音,“旧疾复发,家中正缺一味药,还望行个方便。”

秋风裹挟着糖炒栗子的香气扑面而来,远处,胡商的驼铃清脆悦耳。无咎望着她苍白面容下潜藏的倔强,终是无奈地调转了马头。

西市的鸣镝场,今日恰逢弓弩展,身着皮甲的猎户与头戴幞头的兵吏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清音在拐角处一家名为“雪泥斋”的铺子前驻足,这铺子门面略显灰暗质朴,檐角悬挂的铜铃却别具一格,竟被铸成了箭簇模样,风拂过时,叮当作响。铺子门前堆放着几筐阴干的石斛,叶片蜷曲似鹰爪,乃是治疗咳血的珍稀药材。

“劳烦取两钱血竭粉。”清音走进铺子,将碎银推至柜台,不经意间,袖中滑落一枚青玉环扣,恰好落在掌柜研药的铜杵旁。

老掌柜原本昏花的眼珠,在看到那枚玉扣时,刹那间变得清明,他微微点头,说道:“姑娘所需的西域血竭,需至后堂现磨。”

清音跟着掌柜穿过挂着狼皮的门帘,刚踏入后院,后颈便倏地袭来一丝凉意。

抬眸望去,只见院中老槐树下,伫立着一位头戴幞头的宦官,皂靴踩在满地青黄相间的槐角上,见清音进来,他微微欠身,笑着说道:“徐二姑娘,贵人等候您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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