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一会等我收拾停当,就去丰和楼买一笼来。”
丰和楼便在乐桥附近,听说每年秋季,蟹肥膏黄之时,便有专门雇来的帮厨仆妇取出蟹膏蟹黄,加爆香的葱姜及肥膘碎,焖以黄酒,调以高汤,封以猪油,存蟹防饥。
故而,过了食蟹的季节,丰和楼的蟹黄汤包也依然能够供应上市。
金巧娘偎依在丈夫怀里,唇角微弯,轻声低语:“还是我家盆儿孝顺。”
林青山见妻子无大碍,生怕院里再吵成一团,忙起身穿衣:“可别让盆儿听到,小心她着恼,不给你买汤包来吃。”这三日他没少拉架。
院子里,王氏肚里一团火烧得正旺,抬手便要给林白棠一个耳刮子:“你赚的……你赚的钱也是家里的,将来要留给你兄弟,哪有给你胡花的道理?!”
她倒是等着林青山尽孝,可惜这儿子是个不开窍的,只知每日带些好吃食回来,却连件衣裳也不与她做,更别提接济她几吊钱。
更可恨林白棠,天杀的贱丫头,竟是一把赚钱的好手,她在林家细细打探,见这毛丫头每日清早载了半船吃食出门,晚间空舟而归,竟不姓傅!
林白棠轻巧避过,当即便要嚷嚷出声:“傅家阿婆,您想打人,要不回傅家去教训您的孙子孙女,我可是姓林,就算做错了也有自己的亲祖母来管,用不着旁人家的阿婆来管。”
林青山已经披衣推门而出,将女儿护在身后,浓眉几乎要拧在一处,满心不悦:“娘,您若是来我家作客,便该有客人的样子。这是林家,您动辄打骂我的妻儿,有些过了吧?要是住着着实憋屈,不如我今儿去店里请一日假,早早送您回傅家?”
他对亲娘这些年的近况不甚了解,只在十几岁时候打听过,约摸听说她再嫁之后又生了儿女,大约过得不差。
时过境迁,傅家如今光景如何,他还真不知道。
王氏见林青山动怒,铁了心要护着林白棠,也不知想到什么,到底咽下一口气,软声道:“儿啊,娘也是为了你好,见不得你辛苦赚钱,家里媳妇孩子不懂节俭,也不懂心疼你,只知挥霍。你媳妇眼瞧着要生了,娘既然来了,自然要瞧着孙儿平安出生才好放心。”
林白棠暗道:自你老人家来,搅得家中鸡飞狗跳不得安生,谁敢留你长住?
可惜这位傅家阿婆着实不知趣,明知家里人都不欢迎她,却依旧能老着脸皮住下来。
她打水洗漱,收拾停当,跟龚氏与林青山说一声,自去出门买汤包。才走下河岸步阶,撑着舟子离岸,忽听得不远处有人不住唤:“白棠,等等!”
沿着河岸疯跑的两名儿郎年纪与她相仿,前头跑着的一位虎头虎脑,壮实敦厚,随手拎着的书袋开口未曾系上,已经先后从里面滚出来两支狼豪,他也未曾察觉,只不断招手:“白棠等等!”
后面紧跟着一位眉眼细长的儿郎,清瘦和气,接连两次想要扯住疯跑的同伴未果,只得认命的蹲下去捡毛笔,嘴里抱怨:“方虎,你再这般鲁莽,我回头告诉方叔去。”
方虎家中开着大肉铺子,其父方厚身高八尺,手掌跟蒲扇般大小,一巴掌能把小孩子扇到墙上,很是骇人。
其母曹氏,正是横塘街上出了名的接生婆,附近巷子里的孩子们大部分来到人间打照面的第一人便是她,也是她让初次亮相芭蕉巷的王氏折戟沉沙。
方虎想到家中慈父的巴掌跟慈母的烧火棍,总算是放缓了脚步,却还是不住催促身后的同伴:“快点快点!”又忍不住说句实话:“谦哥,你旁的都好,就是有个毛病顶顶惹人厌,太爱告状。”
小伙伴姓陆名谦,算是芭蕉巷里孩子们的道德标杆,许多男孩子打架斗殴的事儿他从来不参与,是众口夸赞的好孩子。
林白棠将船撑在河道边踏步石阶旁等着他们。
三人从小一起长大,陆谦大了林白棠两岁,而方虎比林白棠大了一岁,性格互补相处融洽。
两小儿踏上船,方虎将笔装回去,再胡乱系好书袋,喘了几下才责备的问道:“白棠,咱们昨晚不是说好了坐你的船,你怎的还偷摸跑了?”
陆谦横他一眼:“懒死你,咱们走过去也是一样。”
两人同在一家私塾读书,不过成绩天差地别,对学堂的期待也是天差地别。
方虎仰头朝后半靠在船内装东西的竹筐之上,把书袋蒙在脸上,忍不住呻吟:“读书已经够痛苦了,我宁可每天跟白棠去卖东西,也不想去学堂。”
他对私塾里的陈先生满怀了怨念,第一百零一次的抱怨:“你是不知道,陈先生读书像寺里念经的大和尚,嗡嗡嗡个不停,我每次听着他读书就忍不住犯困,谁听得懂啊。”
林白棠羡慕的望住他:“可惜学堂里不收女学生,不然我也想去读书。”
方虎嫌弃的,恰恰是她梦寐以求的。
“要不……咱俩换换?”方虎异想天开,拉下蒙在脸上的书袋:“这样子咱们谁也不必烦恼了。”
陆谦倒是个务实派,他提出了颇为实际的解决办法:“白棠,你要是想识字,不如我来教你?”
他家中母亲杨桂兰在张氏绣坊做绣娘,父亲陆大榕撑船卖货,主要卖些针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