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向酒店方向行驶,饶是蒋钦年开得再稳,来回晃动的座椅还是让沈鹮本就没有彻底降下的体温再度回升。
刚从医院开出不过两分钟,沈鹮就已经闭上双眼,仰头紧紧贴上座椅靠背试图强忍过这阵反胃。
撕扯塑料袋滋滋啦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吴敏璇从医院药房提回来的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到了柏原手上。
沈鹮眯着眼睛稍稍打开一条缝隙,两旁的路灯还没熄灭,柏原瘦削的侧脸在车内忽明忽暗。
沈鹮的病历本被他翻到了处方那一页,按照医生开出的药量把几种不同的药片从铝板上依次剥下,接着小声叫起沈鹮的名字,“阿鹮,阿鹮,睁眼喝点药再睡吧。”
矿泉水瓶的瓶盖被他提前拧开,沈鹮接过把几枚药片顺水吞下。
矿泉水触手没有意料之中的冰凉,沈鹮握住塑料瓶身时还能感觉得到一层尚未散去的体温。
她想起她去便利店时从没在保温柜里见过矿泉水,把水瓶给回柏原时她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水是热的。”
“嗯,”沈鹮后仰再次眯起双眼,看见柏原在一片微光中轻轻点了点头,“……是热的。”
车内再无人声。
从前那个最会卖乖的人终是没有再多说一句邀功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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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鹮脑海里车程后半段的记忆十分模糊,只记得自己被带回了酒店房间,耳边有人断断续续交谈的声音,可她已经疲乏地阖上双眼,将一切嘈杂隔绝在外。
昏沉睡梦中她好像被叫起来过两、三次,迷迷糊糊有人把水杯和药片凑近她唇边,周身的气息有种熟悉的味道,沈鹮没有抗拒顺着对方的动作把药尽数喝下。
连续十多个小时过去,沈鹮才明白医生口中那句“全凭自身抵抗力”到底是什么意思。
落地窗外的阳光从透亮再次恢复到暗昧,退烧和消炎药的作用起起伏伏,混沌的大脑几乎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
即便这样,沈鹮依旧记得原计划第二天应当重启的拍摄日程,心底有个声音不断暗自祈祷,“快点退烧吧,我求求你,别掉链子。”
可直到凌晨她第四次被叫醒测量体温时,沈鹮还是听到了比预期更高的数字,吴敏璇站在床边压低声音和她商量。
“还是快三十九度,我们跟节目组商量一下,把拍摄往后推推吧。”
沈鹮沉默片刻,还是窝在被褥里点了点头。
吴敏璇轻声叹了口气,帮她把卧室的夜灯亮度调暗,接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沈鹮听见自己卧室的房门被人慢慢关上。
昏暗中她悄悄变换了睡姿,背对着房门静静蜷起双腿将自己抱成一圈。
沈鹮自认她并不爱哭,可生病的人也许难免脆弱,无数陌生的情绪接二连三地从脑海中蹦出。
她突然记起自己刚刚入圈时那段跑龙套的那些日子,为了演好一个配角冬天下水夏天暴晒,吴敏璇跟她说过很多次在这个圈子没有背景的人就只能比别人更拼命,不然很多机会根本就轮不到她的头上。
这次节目沈鹮也想要好好表现,她真的很想要努力争取。
可是身体的状况偏偏不随个人意志而转变。
铺天盖地的委屈一股接着一股撞上沈鹮发烫的眼眶,为什么她就没有璇姐那样的抵抗力,为什么流感恰好就在这个时候四处蔓延……
发烫的泪水将白色的枕布染得透明,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她压抑的啜泣声。
“阿鹮。”
恍惚中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沈鹮没有听见卧室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只觉得应是高烧引起的幻听。
“……别哭了。”
柔软的手帕轻柔地抚过她的脸颊,沈鹮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大概不是错觉。
泪眼朦胧的双眸中倒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还穿着那件黑色呢绒大衣未曾换下。
柏原……
冰凉的手掌覆盖在她脸上缓解了高烧带来的不适,坠在两颊的泪水和额头渗出的热汗都被他一点一点耐心地拭去。
“阿鹮不怕,药马上就送来了,明天就不会难受了。”
“……我保证。”
低沉的语调缓缓落在她心上,陌生又熟悉的安全感让沈鹮终于松开脑袋里最后紧绷的几根神经。
她渐渐沉睡。
好像一只困倦的鸟儿终于找到安栖的良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