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扎得有点儿深。
拔掉之后,温热上涌,叶瑾钿才看到他的手背也划拉了一下,白皙中突兀横出一条红线。
乍一看,比黑发落在白纸上还要鲜明。
唉,她夫君这身子,还真是比琉璃更脆弱,须得好好爱护才是。
她对张珉说:“我们先寻邻人帮忙报官罢。”
贼人留在这里,对他们二人而言,也太不安全了。
张珉伸手,想要接过她拿起的烛台。
叶瑾钿一转,躲开:“你手还伤着,小心灯油泼洒,再添新伤,我去就好。”
走了两步,有些不放心,又回头看他一眼。
“我很快就回来,你就在这里等我,好吗?”她的语气都是轻轻缓缓的,一副怕自己大声说话就吓着他的样子。
张珉捧着自己还带有她指尖温度的手,怔怔点头。
好看的人眼神发愣不叫呆,可称“堪怜人”也。特别是在薄雾拢春夜的小院里,他一身青衫立着,直直地看着你,那可比柳树还能留人。
起码叶瑾钿就觉得丢他一人在这里,颇为于心不忍。
可贼人也总得有人看着。
她温声提醒:“墙角有打磨过的光滑扁担,你拿着防身,要是贼人挣脱,你就打他,行么?”
张珉点头,从善如流,转头就去拿了握在手上,好叫她安心。
叶瑾钿这才放心离开院子,推门往邻人家去。
脚步刚消失,墙头两人又冒出来。
李无疾:“唉,世风日下。”
公孙朔:“嗐,人心不古。”
跟随今上打天下的堂堂定国公,居然装柔弱博取美人心,真是堕落!
张珉回头,赠他们白眼一双:“你们实在没事儿干,就跑一趟府衙,着人来把贼收了。”
也好早些让他娘子安睡。
李无疾才不干:“难得见我们昔年恨不得把脸皮割下,变成修罗的玉面大将军用这张——”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怎么糟蹋都不变样的薄脸来哄人,我们怎好不捧场?”
“薄脸”二字,被他说得格外意味深长。
公孙朔没那么不厚道,但也一副“我也想留下长长见识”的促狭模样。
张珉眯了眯眼,抬脚从院子勾了一颗石子,往他们的方向踢去,并附送一字——
“滚。”
两人往左右方向一闪躲,被迫分开,无法继续勾肩搭背,肆意嘲笑他。
“嚯哟。”李无疾拍着自己胸口,一脸浮夸的后怕容色,“大将军可得手下留情,不然属下一个跟头栽下去,可跟嫂子解释不清楚。”
张珉耳朵一动,听到外头脚步匆匆,挑起扁担耍了个棍花,将两个不怀好意的混账东西逼下去。
“夫君。”
疾走归来的叶瑾钿扶着门轴,急喘两口气,手上灯油还晃荡一下,泼落一些在夯实的地上。
地面顿时变得油亮如镜,倒映天上月轮。
月轮蓦然一暗,是张珉赶紧放下扁担,阔步走去扶她:“怎么那么急,小心别岔气了。”
他横起手臂让她抓扶,伸手想替她拍拍背,踟蹰几下,还是虚虚握着拳头垂下,只关切看着她。
叶瑾钿安静站上几息,便缓过气来,抬手拢了拢缩小的一豆烛火,让它也缓一口气。
她抬眸,对张珉笑着说道:“怕四下无人,你独自对着贼子,心里……”她还是顾全他的面子,换了个词,“……惦记我怎么还不归来。”
这倒是说到了张珉心坎上。
隔壁五郎的事情,落影和扶风还没解决,她深夜前去,即便是有暗卫护佑,也委实不安全。
他心中的确惦记。
见他眼神有变,似乎当真挂心此事,叶瑾钿话头一转,拉着他的手入内室:“五郎已帮忙去报官,夫君不必再挂怀此事了。我先替你上药,可好?”
这番话听得张珉心里像压了一捧桑葚似的,泌出来的汁水,把一颗心浸泡得又酸又甜。
不过娘子给他上药……
他意念一动,往下瞥了瞥那又拉住他的手,薄唇抿了抿,压住过分张扬的笑意。
——这是娘子第二次拉他的手。
她的手有一层茧,触上去就像烤过的蜂蜜一样,薄薄的,又带着一点硬度;手指和骨肉也都分明、有力,带着不容置疑又温柔的力度,拉着他往里面走。
被拉着的四根手指,包裹在她掌心里,熏得温热又干燥,十分舒适。
他甚至还能感受到她掌心脉络的跳动。
“咚咚——咚——”
很沉稳,很有生命力。
他几乎要沉湎在细细的感触中,无法自拔。
叶瑾钿把他拉到内室的柳条圈椅中坐下,找来处理外伤的药箱,翻找出药膏。
怕手上不干净,她还特意用布巾擦了擦,才用食指挖出一点白色的、微凉的药膏,低头吹拂他的伤口,轻轻打着圈涂下。
张珉似乎有些吃痛,手指骤然跳动一下,剧烈得像一只受惊的白毛兔子。
叶瑾钿牢牢压住他的腕骨,抬眸瞥了那轻颤的浓密长睫一眼,大拇指忍不住安抚似的扫过,嘴上轻声安慰道:“很快就好,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