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姜祯唇红齿白,眉目秀逸,眼睫毛比姑娘家还要长,鼻梁高挺,气度华贵,论相貌本就已十分出众。更兼每日是醉心装扮,光是他的冠带衣裳靴袜,姜家就要腾出两三个院子来放。他是京城最受瞩目的贵公子,无论是谁家的筵席,若是不能请到姜家家主到场,哪怕酒水饮食再别致也是黯然无光。
上一世兄妹俩在逃亡中离散,姜菡萏最后一次见到兄长,是姜祯省下半个馒头,悄悄给她吃。
那时是阴雨天气,雪半化不化,每一寸空气都冷得人发抖,但那半只馒头被油纸包得妥妥当当,一只藏在他的胸口,拿在手里,格外温热。
“妹妹快吃,我一口气吃了四五个呢,可撑死我了!”
哥哥的语气总是那么爽朗,要不是声音沙哑,面色发青,身形更是已经削瘦得不像样子,说不定真能骗人。
“哥哥吃。”她把馒头递回去,“哥哥更辛苦。”
“我辛苦什么?好不容易瘦下来,再多吃,胖回去怎么办?那多难看。”姜祯蛮不在乎地说着,“你慢慢吃,我去前面探探路。”
他说着就走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隔着一片山林,姜菡萏隐隐好像听见有兵戈铁马之声,后来才知道,当时有队叛军正朝她藏身的地方来,哥哥故意暴露,引开了他们。
所幸有暗卫保护,哥哥甩脱了那次的追兵,只是兄妹俩从此失散,姜祯去了宁城,是蜀中面对叛军最后的屏障。
他在宁城坚守到了最后一刻,城门被攻破的时候,从城头一跃而下,以身殉国。
暗卫带来了他最后的遗言,那时她已经在蜀中匆匆成为皇后。
——妹妹,运气真糟,哥哥不能送你嫁人,但哥哥会死得干脆痛快,绝不会成为叛军要挟你的俘虏。
——妹妹,新婚快乐,平安幸福。
而今再见,灯火与炉火映得哥哥目光明亮,精神饱满,身姿挺拔,像一株在春天里蓬勃生长的绿树,枝条舒展,花开烂漫,如此耀眼。
真是,太好了。
“看不出来,很好看。”姜菡萏声音里有点哽咽,再也忍不住,她靠进哥哥怀里,抱住哥哥,“真的很好看……”
姜祯露出灿烂的笑容,抱住妹妹,但下一瞬,他的笑容顿住。
“不对啊,一般这种时候,你不是会让我闭嘴吗?”
他一低头,发现妹妹竟然哭了,立马惊慌。
菡萏生下来便和别的小孩不一样,不哭不闹,不说不笑。姜祯第一次抱妹妹,妹妹在襁褓里,粉雕玉琢,睁着一双葡萄似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她就这样看啊看,再长大一些,仿佛就把尘世里的一切都看腻了,花儿粉儿,蝴蝶小鸟……她什么也不喜欢,什么也不在意。
直到五岁那年进了虞仙芝的丹房,刹那间,对丹房中央的那只丹炉一见钟情。
姜祯努力回忆上一次妹妹哭是什么时候,发现还是十二年前父母去世时。
十二年了,姜菡萏从未掉过一滴眼泪,现在竟然哭了!
姜祯把这辈子所有哄人的话都掏出来了,姜菡萏还是哭得不能自抑,像是要把所有委屈和伤心全部哭出来。
从前她觉得哥哥很无聊,哥哥喜欢的胭脂水粉也很无聊。
“我从前……太不懂事了……”姜菡萏抽抽咽咽,“现在我长大了,才知道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哥哥只要开开心心地活着,做什么都好。”
姜祯呆了片刻,一把将姜菡萏抱进怀里:“呜呜呜呜妹妹你怎么这么好……”
姜菡萏也抱住哥哥。
哥哥身上有好闻的香气,不是玫瑰香,但也清甜。
是老天爷对她不薄,能再给她一次机会。
这一次,她一定要护住哥哥。
“哥哥,还有一个人,更加重要,最最重要。”
“谁?你说。”哪怕是天上的嫦娥,海里的龙王,只要妹妹要,他都要找过来!
“昭惠太子,风晔。”
“好——”姜祯才说了一个字,整个人就呆掉,“……谁?!”
姜菡萏认真地看着他,表示自己并非口误。
姜祯吃吃道:“可昭惠太子已经死了啊,死了十二年了都……”
十二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冬天,也是这样一场冬猎,在西山十景之一的莲花台,先帝约他们的父亲垂钓,一起同行的还有先皇后与他们的母亲,以及三岁的皇子风晔。
姜菡萏本来也该去,但头一天夜里突然发热,只能留在别院,因此逃过一劫。
一场雪崩来得毫无预兆,人力在天灾面前何其渺小,大块的冰雪天崩地裂摧枯朽,淹没钓台,埋葬了大央身份最为尊贵的夫妻和孩童。
先帝并无兄弟,风晔又是他唯一的儿子,旁支中唯有承德帝血脉最为相近,遂成为大央新君,风晔被追谥为昭惠太子。
此事天下皆知,所以五年后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之时,来自北方的军阀许崇义横空出世,以昭惠太子的名义征讨反逆,人们都笑话许崇义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也不知道找个活的,非要刨个死人,直到敬老王爷站出来。
敬老王爷比太皇太后还要高一辈,承德帝都要管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