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顾宁熙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静陪着身畔人。
她望亭外细密的雨帘,她记得懿文皇后入葬的那一日,也是下起这样连绵的小雨。云层似乎漏了个窟窿,雨总也不会停下。
那时她就陪着他坐在阶上,两个小小的人互相依靠着,看天色晦暗,听雨声杂乱无章。直到陛下寻来,接了他去祭礼。顾宁熙第一次在这位九五至尊的面上见到未加掩饰的哀伤与担忧,他牵了嫡子的手,身形高大。
顾宁熙对晋王府最后的记忆,便是一轮又一轮的名医被延请入府,他们都道自己无力回天,王妃娘娘恐时日无多。
懿文皇后逝世时尚不满三十五岁,生死之事,她反倒看得比旁人开些。她说她这一生,上苍已经足够偏爱于她,在寿数上短些也算公平。她最大的遗憾,莫过于不能看着唯一的儿子长成,还让双亲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自从懿文皇后仙逝,陛下便将陆憬接到了自己身边,亲自照拂三载,直至他出宫开府。对真定王府,陛下也是厚遇有加。
“殿下,”顾宁熙轻声道,“时辰快到了。”
“嗯。”
献殿中人皆已肃立,恭候昭王殿下。
顾宁熙跟在昭王身畔进殿后便站到自己的位置,殿内三牢齐备,香火通明。
陆憬跪于中央蒲垫上,殿中人亦齐齐下拜。
主持祀典的是太常寺卿:“坤维厚载,正资表率於中宫。月魄沉辉,忽轸悲号於旅岸。春凄兰寝,莫攀驹隙之驰;云黯椒凃,忍视覩凤軿之设……”①
撞钟击鼓声中,昭王殿下再拜献酒。
陛下亲自拟旨,为元后加谥号为“贞和”,号“懿文贞和皇后”。
……
春雨绵绵,润物无声。
下了几日的雨停歇,天色由阴转晴。田间地头随处可见劳作的农民身影,他们面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依昭王殿下的吩咐,队伍在原地暂歇,不搅扰百姓。顾宁熙随他一同下至田间,去田间看耕作景象。
今岁雨水丰沛,禾苗长势喜人。不远处的田中,另有农民牵牛扶犁在松土。清明前后,正是春种的大好时光。
顾宁熙踩于田埂上,见道旁一丛紫色的小花开得甚是好看。
暗卫在向昭王殿下回禀近日来的事务,应当是与前些时日遇刺有关。
顾宁熙识趣地避开些,但没有走得太远,指间绕了一根狗尾巴草把玩。
陆憬靠在马车旁,接过亲卫送来的宫中的信件。
父皇已知晓他在京郊遇袭之事,传命京兆尹府与当地县衙一同彻查。
谢谦神色不无犹疑,陛下怎可能猜不到此事背后有何人主使。他派人前来助殿下查案,恐怕也有点到为止、息事宁人的意思,免得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顺水推舟无妨。”陆憬合了信件,已有打算。
“臣明白。”
谢谦去向暗卫传令,陆憬抬眸,瞧顾宁熙正站在田垄下,与劳作的农民悉心交谈。
青色的身影与濛濛春景相契合,如玉般清隽雅致的小公子开口问询时,总是让人忍不住与他多说几段的。
晚间投宿于镇上的客栈,十里八乡只有这一处可供行人住宿的客舍。这一带村中人家都住得分散,客栈单门独户,后头种了一小片柿子林。房舍虽简陋,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陆憬提笔写了给宫中的回信,道明一行人的归期,命暗卫明日送出。
斜对角的房舍中烛火亮着,元乐还未睡下。
陆憬坐了片刻,起身出了屋子。
廊下护卫对昭王殿下无声一礼,依殿下的吩咐,他们已在顾大人的房间周围多添了三成暗卫,也不会打扰到顾大人。
屋中烛火透过麻纸映出,陆憬上前叩响房门。
他听见屋中安静了一会儿,很快便传来脚步声。
顾宁熙打开房门,她方用发带束了墨发。
“殿下。”顾宁熙迎了昭王入屋,犹豫了半刻还是合上了房门。
“夜深了,还不睡?”
陆憬看桌上摊开着一幅宣纸,烛火点得明亮。
顾宁熙笑道:“殿下不也没睡么?”
纸上画的是犁具,陆憬瞧与平日所见的不大一样。
顾宁熙点头:“平日里百姓耕种用的都是直辕犁。而这件犁具将直辕、长辕改为曲辕、短辕,更为轻便省力。”
她白日在田地间遇到,颇觉稀罕,忙问了犁具的主人。那位老伯很是热情,告诉她这是他的一位亲戚教他改制的。亲戚原是南方人,因着战乱才辗转入京投亲。顾宁熙还打听到,江东的农户大多已使用了这样的农具,号为“江东犁”。老伯乐呵呵的,自从亲友帮着他将农具改制后,他再牵牛犁地时果然轻便不少。
顾宁熙征得老伯同意,在他休息时详细看过了“江东犁”。她怕日后有所遗忘,所以想连夜将图纸先临摹下来。
虽是普通的一件耕犁,构造也很有些讲究。
顾宁熙正独自琢磨得有趣,可巧来了个人可以分享:“殿下瞧,辕头安装的犁盘还可以自由转动。如此一来,犁架不仅能够变小变轻,而且可以调头和转弯,节省人力和畜力。”
陆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