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爆发在宣大防线上的战争,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它跟黄台吉想的不一样,之所以不带火炮,一来是自己从沈阳启程就拉了三万出头的满洲八旗和汉军,这样的兵力明显不足以攻打明军一镇。
火炮对夯土结构的堡垒、城池没有威胁,在攻守战争中起到的作用是压制,攻军火炮能压制守军火炮,就能有效减少攻城军队死伤,甚至敲掉整面城垛让守军不敢上城,直接将战斗推入巷战。
另一方面则是黄台吉确实没那个运力,后金面临的战争环境跟刘承宗不一样,使用的火炮铸造技术也不一样,他自主铸造的红夷炮都是用失蜡法制作出货真价实的大炮,六千斤一门。
而运送物资,在重量上有临界点,超过一个重量,就要投入多倍牲畜,以达到一头的效果,二牛拉车能轻松拉动一千二百斤,而要想拽动六千斤的东西,就要投入二十头牛。
他用于震慑蒙古的两门大炮,拽过来就用了四十头牛,单是运五十门大炮,就得凑一千头牛,这一千头出重役的牛每天吃草料两万五千斤,从出兵到现在五个月,就得吃掉三百七十五万斤。
他如果有能耐组织这样的运力,还需要背井离乡跑到漠南打仗?
他没想到蒙古草原上的情况,更没有想到进入宣大防线后的战况——战事顺利,战斗也打得很好,但后金打不起这样的仗,尤其是跟大明打不起。
小规模遭遇战无法歼灭明军、攻城战无法攻克明城,处处以接近一换一的战损,跟宣大边军在二道边墙内进行无意义、无休止的野地浪战,换命换得黄台吉心慌。
再这么换下去,明军的各路援军抵达,那后金不就被换没了吗?
崇祯也是这么想的,尽管这场战役的开局,明军打得不算很好,自始至终也没打出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就像黄台吉对战事不满一样,骁勇善战的后金军没能吃掉任何一支明军部队,骁勇善战的宣大边军也没能吃掉任何一支后金部队。
这是因为宣大防线兵力较少,等各路援军抵达,肯定要给后金军来一场大的。
但实际上,这场糊里糊涂的战役打到这个时间节点,双方都已经是拼尽全力的最好表现了。
明金双方的统治者都对进行到此时的战役非常不满,差别只在于,黄台吉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感到焦虑,正在竭尽所能地为己方寻找撤退时机;而崇祯皇帝则对接下来的战争充满期待。
然后……援军没来。
傅宗龙那边负责组织蓟镇、密云、山海关、宁远抽调三万援军,军队根本凑不齐。
他自己手里就标兵三千,山海关先派来五千人,由副将王应晖率领,这人崇祯元年因为侵吞克扣军饷被扔到诏狱里了,刚被放出来没多久;宁远那边的吴襄说要凑六千人出兵,但手里就五千,朝中言官一骂街,他还要耍性子自己先走,又被傅宗龙好说歹说劝回来。
兵才凑了一半,出事了。
黄台吉深感兵马围着应州城不是个事,大几万的后金军入塞后专注攻战却一事无成,大同城里的宣大总督张宗衡也不怕他,满洲兵也是人,处处受挫哪儿还有什么士气可言?再这样耗下去,他就完了。
算来算去,此时不计一切代价攻陷一座城池,是符合利益的。
一来能补充军需,二来是振奋军心,三来也能震慑明军。
更重要的是,后金军前番四处围堡邀击,起到了作用,降人向导报告东边有个灵丘县,几年前那里有个叫一绺白的头目起事,在灵丘、广灵一带影响很大,他把西城墙拆了,后来一绺白虽然被官军镇压,但朝廷没钱拨款,西城墙到现在都没修好。
黄台吉先让人在营地里扎稻草人儿,假装大军依然屯于应州城外,然后给大同写信嘲讽宣大总督张宗衡不敢出来跟他野战,最后命阿巴泰、阿济格、杨古利领最嫡系也最精锐的两黄旗、两白旗趁夜举兵向东,奔赴灵丘。
而这一切,宣大总督张宗衡基本上都拿到了情报。
一方面,是黄台吉的军队里有些汉人,就是发了老婆也拴不住心,趁着后金军心不稳的时候,找到机会就往明军阵营跑,跑到大同的都活下来了,自然会把这些情报告诉张宗衡。
另一方面则是张宗衡尽管没有派遣大军出城,但小股塘兵接近应州的后金大营,直接探查情报也没断过。
但情报这个东西需要分析,最重要的是需要结合敌我情况来分析。
张宗衡是个很有材力与胆气的总督,这在大明是公认的,干过两任知府、一任按察副使、一任兵备道,在山西暴揍林丹汗、剿灭农民军,都干得很好。
他甚至早前在阳和就已经亲自领兵跟黄台吉打过一仗了。
但黄台吉统帅的军队,超过了张宗衡能辖制的军队——这在崇祯朝的大明是个很有意思的事。
一个领兵五十人的管队,跟后金五十个人干仗,大概率能干出个一比一;一个参将在同等兵力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