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初刻,按陛下新的起居时间,应该到了要就寝……啊不,研习经义的时间。
朱清萍看着高忠忙忙碌碌地又往御膳房去了,追过去问了一句:“御书房那里还没结束?”
高忠脚步不停:“是啊,陛下让继续议,就是不放阁老们离开。瞧这架势,恐怕还得好生议一阵,让御膳房备些点心宵夜。”
朱清萍有点愕然地看他去忙了,不由得转头望着中圆殿那边。
从一清早到现在,就没从御书房出来过啊。
今天商议的究竟是什么大事,让陛下这般着紧?
御书房里,
……您这是用十五岁的年轻身体熬他们啊!
刚虚岁四十四的崔元其实还好。
不过没想到见过那葡萄牙人之后的这场会议,竟会开成这个样子。
“……陛下,从眼下对策到长远国策,臣等已经将可行之法一一列出,周全商议其可否、得失。陛下忧虑海患之心,臣等实已感同身受。陛下决意变法图强,臣等亦一心如此。”
杨廷和声音疲惫地继续说:“令张孚敬以右佥都御史暂署巡抚于广东试行富国诸新法,臣等先前已然皆以为可。然重设三大营一事正酣,复又于广东设南洋水师,其规制远超尽歼屯门之敌所需,亦远超数年内沿海诸省巡海道补足战船防范所需。不是臣等以为长远来看不需要,只是水师……太贵啊。”
他是真累了,老人家被关在这里开了一天的会,到现在说话越来越不咬文嚼字了,语气也越来越软了。
朱厚熜点了点头:“万难唯钱,朕亦知晓。故而今日又复议了诸多开源节流之国策,定了张孚敬请奏试行部分富国新法之事。然而,朕始终认为西洋人海患非同小可。只是借屯门之战为沿海诸省海防道添设一批战船、补充将卒,再尽量仿造葡萄牙人枪炮利器提升战力,恐脱不了疲于奔命、只能固守之局面。”
崔元心里叹了口气:又来了,新一轮的“朕始终认为”。
他也不说你讲的没道理,他就是始终强调这西洋人海患需要重视,需要极度地重视。
然后就这么熬着十八位参预国策会议大臣,午膳晚膳都是在这里用的,内急的话也有官房。
崔元不知道这其实是
刚回来一天的崔元还来不及了解很多消息,何况许多事情“不出御书房”。
杨廷和的胡子不禁抖了抖,感觉口干舌燥,端起茶碗喝茶。
意志力在动摇,有一种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的冲动,然后好回家休息。
读史时,太祖皇帝是勤勉得让人觉得可怕,官员们时常害怕被找到错处,然后就九泉之下一家团圆。
现在陛下呢?你有过错他也轻易不杀,他鼓励伱大胆吵、放心吵,可他让你一直吵啊!一直一直吵啊!
这国策会议最可怕的地方是帝王身边的凶险吗?不,是除了皇帝之外,谁也不压谁一头放开争吵的状态。
有时候,需要极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不失礼、不骂人。
朱厚熜则依旧保持着忧心忡忡的表情。
没办法。
真当秀一秀对世界和海外情报的了解就能触动他们重视海洋方向吗?
若只是审问一番皮莱资,没有一个人的注意力会放到屯门岛更南方。
屯门之败只是一个契机而已,至少比一张地图什么的更有血淋淋的说服力:人家现在的枪炮和战船就是比大明厉害,几百条人命换来的认识,谁也否认不了。
但华夏亲身感受到海洋方向的威胁之不可逆已经是数百年后,嘉靖一朝海洋方向最头痛的无非是倭寇而已。
他知道不用急,但他怕如果他这一生不做点什么,几百年内的子孙后代都不会急。
海洋时代的机遇一去不复返,现在不动,他朱厚熜不亲自来推动,谁会真正重视海洋?
别看乾清宫正殿上和刚到御书房时一个个深表赞同的样子,大家都是老政治家了,表面态度是要给的。
领导很重视,我们当然也要显得很重视,虽然我们心里其实不重视,而我们不重视的原因有千万种。
朱厚熜今天就是先用异于寻常的说话方式和皮莱资对谈,让他们因为
用皮莱资的反应证实了自己所言非虚,来到御书房后再夸大其辞把数百年后才会发生的列强入侵描绘到不远的将来:我大明要完,快想办法。
然后就逼着他们在这里先想办法。
这种为“杞人忧天”式的灾难不断想办法的过程,朱厚熜一遍又一遍的后果描述,终归会起到点洗脑作用。
皇帝如此重视一件事情,也终归会让一些有心的臣子往这个方向努力。
方向的指引,有时候就只是如此,你得做足了姿态。
当然也有成果。
张孚敬请奏在广东试行新法的奏疏,就这么通过了。
要知道今天之前,虽然国策会议上的基调早就已是终究要行新法,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先试哪些,这个一直在扯皮而定不下来。
当他们“一致同意”了在广东立刻就可以开始试行新法,而朱厚熜再次说出那句“朕始终认为”之后,他看到了杨廷和等人期待解脱的眼神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