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一想那个场景, 忍不住也笑,随口道:“大约这位陆刺史流年不利,不然就是跟长安八字不合, 要不怎么这一路都多灾多难, 多生事端呢。”
沈昭灌了口茶,语意幽深地说:“可不是还有一句话吗?否极泰来, 兴许这是他人生中的一道坎, 迈过去这道坎,就一切都顺利了。”
凛冬将逝,春色已近,柳枝抽了芽, 连吹进来的风都变得轻暖, 如美人柔荑, 迎面揉捏, 怡人至极。
朝野上下总是不安宁,兰陵公主誓要保住陆远, 指使她手下幕僚在朝会上对沈昭步步紧逼, 要他放人。被沈昭悉数驳回之后,她又派人八百里加急往中州送信, 让中州将领上书,多方给沈昭施压。
手段用下去, 只见混乱, 却不见成效。
兰陵公主虽然一直都心里有数,但经此一事却越发清晰地感觉到,沈昭才登基四年, 可朝堂局面已经发生了翻天之变, 明堂后宫, 官吏兵权多数已不在她的掌控了。她面对的不是一个傀儡皇帝,而是能跟她平分秋色,甚至还略胜她一筹的少年英主。
马声轻啸,侍从手拉缰绳,放下踏垫,侍女搀扶着兰陵公主下车,她云鬓高挽,以珍珠篦发,斜簪一支赤金凤鸟钗,坠下些金璎珞在颊边,光芒灿灿,衬得脸色很是灰暗。
福伯迎上来,道:“裴侍中已恭候多时了。”
兰陵公主点了点头,快步进去,裴元浩放下茶瓯起身出来迎她,刚一碰面,兰陵就问:“贺兰懿回信了么?”
裴元浩点了点头:“他说皆听长公主调遣。”
兰陵公主露出满意的神色,走进书房,在书案后坐稳,道:“皇帝对陆远不依不饶也不是坏事,让中州与天子离心离德,后面的事才好办。京畿还有十万守军在咱们手里,到时候联络禁军里的眼线,与贺兰懿大军里应外合,拿下皇城十拿九稳。”
裴元浩犹豫了片刻,迟疑道:“真要把事情做这么绝吗?瑟瑟……还在宫里,要不要把她先接出来。”
兰陵冷瞥了他一眼:“你把瑟瑟接出来,不就等于明着提醒沈昭,咱们要起兵造反?那丫头跟咱们不是一条心,由她去吧。”
“可这不是小事啊,万一咱们输了,沈昭迁怒瑟瑟……”
“咱们不会输。”兰陵猛地将他打断,目中冷光凛凛,若藏着雪刃冰锋,凉得彻骨。
“你现在回去,梳理一下咱们埋在禁军和内宫里的眼线,我继续让朝臣向皇帝施压,他不敢动陆远,早晚要放,我做个样子,让陆远念我的情,到时候有他的十万大军驻守中州,就算……就算结果不尽如人意,沈昭也不敢动我们。”
裴元浩还是不情愿:“淑儿,我总觉得事情没到这一步……咱们的女儿是皇后,外孙是太子,这已是不败之地了,何必非要去拼个你死我活。再者说了……”
“再者说了,你还想带着女儿远走高飞。”兰陵打断他,看着裴元浩惊讶且心虚的模样,凉凉道:“裴元浩,你但凡清醒一点就该明白,瑟瑟不可能跟你走,你也不可能从沈昭的手里把她抢出来。”
兰陵懒得再看裴元浩那张颓丧的脸,站起身,走到轩窗前,看着窗外景致,面无表情道:“过完年后,沈昭提拔了钟毓为凤阁侍郎,官位虽不及你,可他时常在御前行走,深得恩宠,凤阁官员都巴结着他,与他私下交往也都避开了你。侍中大人,你不会看不明白皇帝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吧?你还在做着翁婿和睦的美梦,人家已经开始物色替代你的人选了。”
裴元浩脸色沉晦,不再言语。
兰陵公主见他这模样,便将声音放轻柔,道:“我们当初错就错在太过轻敌,我们以为可以将天子抓在手里,挟之以令诸侯,但算错了这位天子的心性,他可不是由人拿捏的。若是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由着沈昭羽翼丰满,我们就彻底没有胜算了,到时候只能任人宰割。”
她向来深谙收拢人心之道,更何况是面对裴元浩,掌控他的心绪更加轻而易举。三言两语下去,裴元浩便不再犹豫,乖乖地下去照着兰陵公主的指令去办。
禁军中稍有异动,被萧墨察觉,立即上报给了沈昭。
瑟瑟抱着钰康去宣室殿找沈昭用午膳时,正看见禁军们在搬殿外的古钟,古钟沉重,需得几十人合力才能搬移,盛日当空,他们忙活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就算前世的记忆在瑟瑟脑海里逐渐模糊,可唯有这一段她记得无比清楚。
贺兰懿作乱,叛军涌入皇城,有不轨之人敲响宣室殿外的古钟,让在殿内的钰康受到了惊吓,自此一病不起,早夭……
陷入回忆中,站在云阶前,不由得收拢胳膊,将钰康紧紧抱住。
钰康还不到两岁,被勒得紧了,觉出不舒服,便哼哼唧唧地要哭,那零星的抽泣自稚嫩的嗓子眼里透出来,瑟瑟猛然回过神,低头看向泪眼婆娑的康儿,忙将胳膊放松,柔声道:“对不起,康儿,娘刚才走神了,你别哭,咱们去见父皇,好不好?”
这孩子倒听商量,两扇湿漉漉的睫毛忽闪了忽闪,竟真不哭了,像是感知到了母亲的忧伤,歪了小脑袋默默靠在瑟瑟胸前,乖巧至极。
瑟瑟不禁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