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江璃在一旁斜眼冷睨她,眼神如雪风过刃,恨得将人戳个透心凉。
宁娆勉强止住笑:“景桓,这盒子里竟是这样的,难怪你不让我看……怎么办,我以后大约一想起来就要笑了,这算不算蔑视天子威严……”
江璃冷哼,心想他现在还有威严吗?
他翻身下榻,把那些东西都收拢起来,却在其中看到了一只泥头木身女俑。
面敷油彩,额有贴花,纸捻做臂,姿态圣洁,容貌清雅。
他一愣,把其余东西都塞给了宁娆,让她收起来,唯独将这个女俑揣进袖里。
宁娆眼尖,早就瞧见了,探过身去叫道:“你藏什么呢?我都看见了,是个女像!”
说着,要欺身上去夺。
江璃自己把女俑拿出来了,送到宁娆跟前:“你看,给你看!这泥塑少说有十多年了,十多年前我还是个孩子,我能雕谁?!”
宁娆接过来,见泥塑泛白,隐有皲裂,而木身则干枯发黄。
确实是有些年岁了。
她讪讪地又塞回江璃手里:“那你藏什么?不是此地无银嘛……”
“这是太傅遗物。”
嗯?
宁娆稍显错愕地抬头看江璃。
江璃神情微恍:“你该知道沛县毗邻梁州吧,就是从前的云梁国都南淮,当年云梁国主孟浮笙在淮山自缢殉国,那淮山就在梁州境内,离这儿很近。”
“当年我和太傅刚来沛县时,他曾带着我去淮山孟浮笙的陵寝祭拜过,那里荒芜日久,我们还打扫了一番,这女俑就是在孟浮笙的陵寝前找到的。”
宁娆听得纳罕:“你们为什么要去祭拜孟浮笙?”
当年害他们流徙千里、背井离乡的就是孟浮笙的妹妹,为何反要去祭拜仇人的兄长?
江璃沉静一笑:“太傅说虽然云梁与大魏素有恩怨,但国主孟浮笙却当真是个好人。他汉学造诣颇深,深慕中原文化,曾多次试图促成两国和睦,但终究人算不如天算,还是到了这个地步。”
“时局之乱,非国君之错。”
但最终孟浮笙还是在淮山自缢殉国了。
宁娆听得有些难受,闷闷道:“我们不说这些了,云梁也好,孟浮笙也罢,跟我们又有什么干系?”
江璃揉了揉她的头顶,温润浅笑。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那连日的疲累连带萦绕心间的阴霾似乎都随着和宁娆絮谈而消失不见了……他突然觉得,其实事情也没有坏到不可收拾、需要终日郁郁的地步。
起码,比起孟浮笙,他这个国君已是极致幸运了。
正这样宽慰着自己,崔阮浩站在隔扇外轻声道:“陛下,楚王有消息了。”
……
禁卫一直监视着孙蛊医,前几日他还算安分,可几天他突然有了动作。
先是关闭了药铺,又乔装去了乡下,禁卫不敢惊动他,秘密跟踪,发现蛊医进了一个地窖,再出来时手中提了一个掐丝葫芦罐。
罐外沾了斑驳血渍。
宁娆突然想起九夭说过这蛊医要把江偃的血放干净了给自己儿子治病,惊得出了一身汗,紧抓着江璃:“他不会把楚王杀了吧?”
前堂陡然刮起了一阵阴风,将铺陈在地上的裙袂都掀了起来。
江璃面色凝重,看向回禀的禁卫。
禁卫忙道:“楚王没死,臣等着蛊医走后进了地窖,想将楚王救出来,可他不肯走……”
宁娆愕然:“他为什么不走?”
“楚王说,蛊医的孩子罹中剧毒,需要他的血来救命,等过了七日,他自己就回来了。”
堂中一时静谧,宁娆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江璃眼皮抬了抬,不疾不缓地问:“他还说什么了?”
禁卫道:“楚王说让陛下不要为他担心,救人乃是大功德,又与己无碍,等到他功成,也算不虚此行了。”
江璃的脸色凝滞如铁,深显暗郁。
宁娆知道哪里不对了。
九夭说的是,这蛊医要把江偃的血放干净才能给他的儿子治病。
而江偃自己却说,救人与己无碍。
江偃不太可能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那就是九夭在说谎。
可是他为什么要在这样的事上说谎?
宁娆看向江璃,他沉默片刻,道:“你们回去守在那里,好好保护楚王。”
禁卫应是,齐齐告退。
他们走后,这前堂又空了下来,周遭显得冷寂。
宁娆先开口:“景桓……”
江璃眉宇微拧,如蒙了层冰雾,神情莫辨。
许久,他的眉结倏然松开,对宁娆道:“如果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景怡不会有危险,那么我就不会紧盯着孙家父女不放了,也不会让崔阮浩去报案,官府更不会把孙蛊医抓进去。我也不会发现这县衙欺压百姓,炮制冤假错案,更不会让州官来查抄,而最终,这封指向南太傅死因的关键书信也就到不了我的手里。”
宁娆惊诧:“那么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把你往这件事情上引。”她垂眸敛思,蓦地,扬声道:“九夭!我们最先是从他那里知道楚王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