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殿外的纷闹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殿中死气沉沉的冷寂。
江璃替皇帝把背衾盖好,自榻前起身,转身,隔着剑拔弩张的阮思思和沈易之,看向宁娆。
宁娆的眼中仿佛有太多的东西,疼惜、挣扎、茫然……连她自己都分辨不清到底是哪一种占了上风,只是这么无措地齐齐投向了江璃。
外头江偃和禁卫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一阵哐当刺啦的声响,好似双方短兵相接了。
宁娆听着,看向龙榻上四窍流血的皇帝,不由得慌乱起来。
江璃觅到了她脸上的慌乱,不再犹疑,快步走上前,将她揽入怀中。
抚着她的脊背,沉声道:“阿娆,别怕,不会有事。”
他身上沾了自己父皇的血,尚未干,这么一拥那些血亦沾到了宁娆的身上,绫罗上血渍斑驳,真正难分彼此了。
“父皇,父皇……”一阵兵器交错,打斗声渐止,江偃好像落了下风,无助地在殿外大声嘶吼。
宁娆仓惶不定的心突然冷静了下来。
她轻轻推开江璃,看向榻上的老皇帝,冷静道:“该为父皇擦洗干净,换一身新衣,还有我们……”宁娆低头看向她和江璃沾染了血渍的衣衫,道:“我们先将外裳脱下,同父皇换下来的衣衫一起烧了,然后去偏殿更衣,同时昭告宗亲百官,前来奔丧。”
宁娆歪头看向殿外,江偃的声音渐渐小了,像是禁卫已将他制服,不由得皱眉,道:“不能让楚王继续在宣室殿跟前闹,不然瓜田李下,殿下有口难辩。”
江璃沉沉地吸了一口气,面上恢复了冷静,转身冲阮思思道:“你先离开,你是影卫,这个时候不能出现在宣室殿。”
阮思思目光如刃,极不信任地刮了一下宁娆,可看江璃态度坚决不容置喙,唯有紧握住软剑,略一躬身施礼,从侧门退了出去。
宁娆和沈易之帮着江璃火速地把皇帝擦拭干净,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新寝衣,又各自换了外裳,一切布置妥当,大开殿门,将江偃放了进来,同时召内侍,迅疾向宗亲朝官各家报丧。
江璃在外殿主持大局,不时有外官和内臣进来传递消息,等着他拿主意,之后再匆匆退出殿内,把江璃的诏令传递出去。
宁娆一直站在他的身边,给他研磨、递茶……
忙碌错乱之际,寝殿里传出了江偃撕心裂肺的喊声:“父皇!”紧接着是沉痛难耐的哭声,进出的朝官听见这声音,被悲怆的气氛所感染,许多都偷偷掩袖抹泪。
江璃在听见江偃第一声哭声时握笔的手抖了抖,一滴墨汁落到雪白的纸笺上,缓慢洇开。
他用左手握住了宁娆的手,低声道:“我多希望我能和他一样,发自内心的难过……”
宁娆拍了拍他的手背,张了口,刚想要安慰他,又有朝官求见,拿着一摞奏疏需要江璃立即批阅。
她只得作罢,退到一边。
……
皇帝驾崩之后,朝局并没有想象中的纷乱,大约是与江璃监国许久,大半政务其实早就在他手中有关。
所谓改朝换代不过是名头换了,而实际的权力更迭早已在江璃回京两年之内于无声中完成了。
之后的落建帝寝、拜谒、奉迎棺椁都格外顺利,监天司核算了新帝登基的吉日,三司六部开始火速准备登基事宜。
东宫里仍旧缟素一片,阖宫每日焚香祝祷,告慰大行皇帝英灵。
江璃顾不上这个,是宁娆的主意。
一来,如今外面有些传言,说太子在先帝薨世当日曾阻止楚王入宣室殿见他最后一面,对太子的孝心深感质疑。宁娆想着,哪怕是做样子,传出去总会替江璃多多少少消除一些恶劣影响,挽回一些声誉。
二来,她总也忘不了皇帝死时的惨状……
皇帝死后,孟淮竹曾趁着宫闱混乱由江偃带着进宫来见了一面宁娆。她特意支开了江偃,问宁娆皇帝的死因。
宁娆一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病死的,举朝皆知皇帝已病了许多日子。”
孟淮竹紧凝着她的脸,神色复杂,看不出她是信了,还是没信。
沉默半晌,她突然道:“或许是情蛊所致……”
宁娆一个激灵:“什么情蛊?”
孟淮竹颇有些高深地看了宁娆一阵儿,道:“反正都已经过去了,不必再问。”
宁娆心事颇多,本也没有多少心力去操心旁的事,她这样说,宁娆便不再问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殿外一阵喧闹,是织造局送来了封后大典所用的翟衣和凤冠。
孟淮竹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宁娆,秀美的眸中簇着两团光火,意味不明。
良久,她清浅地笑了笑,道:“会有孟氏王女为后,我如今才知道当年巫祝的预言是何等准确……”
宁娆怔了怔,突然觉出一股凉意。
会有孟氏王女为后。
当年,在她刚出生时巫祝便卜出了这样的预言,当时整个云梁王族只有孟文滟一个成年的公主,她野心勃勃,一心以为自己是应预言之人,所以才背井离乡,一路北上长安和亲。
由此开始了她长达十数年的祸乱朝纲。
也是她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