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业十年,南燕进贡了一颗西海夜明珠。
此珠浑圆,光芒幽润,望之便知不是凡品。但最珍贵之处并不在于这颗夜明珠本身,而是关于这个夜明珠的传说。
此珠有一个别名——梦珠。
在南燕的诸多古籍中有记载,当年薛定辉从西海取得此珠,曾在船中做过一个梦。梦里浮延千百里,江山如锦似画,而薛定辉则是那黄袍加身的英雄,一路披荆斩棘,收拾大好河山,最终君临天下。
那时现实情况是,薛定辉空有一腔远大抱负,当时群雄环绕,他也不过是个有几十人追随的小人物。
梦中这一番场景,倒像是达成了他多年夙愿,构筑出了一个他求之不得的理想世界。
据传,薛定辉从美梦中醒来时,独自躺在船板上,夜色幽秘,晚风微凉,身边的夜明珠熠熠发亮,犹如天上月辉,皎洁明亮。
……
江璃将梦珠拿回了昭阳殿,摆在了榻前的梨花木小几上。
宁娆趴在榻上,托着腮,盯着那枚夜明珠看了一整夜。
“景桓,你说,这夜明珠真得会让人梦见渴求的东西吗?”
江璃正伏案奋笔疾书,闻言,将奏疏合上,抬头道:“这不过是传说,当不得真。”
他低下头,正想接着批阅奏折,倏得,停下手中动作,复又抬头看宁娆:“阿娆,如今你心中可还有想得却未得到的东西吗?”
宁娆一时陷入沉思,眸光暗淡,似有无尽的遗憾,但须臾,只以浅笑盖过,轻轻摇了摇头。
江璃绕过案几,坐到她身边。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就说出来嘛。”
宁娆握住了他的手,摇头:“我不过随口一问,景桓你不要当真,如今的日子已经很好了,我很满足。”
……
是夜,两人歇下。
时值初夏时分,鸟雀嘤啾,叽叽喳喳,点缀着夜色的宁谧。
宁娆穿了一身浅粉色襦裙,顺着昭阳殿往深处走,原来这百年宫殿中另有玄机,不止是宣室殿有密室,昭阳殿里也有。
她顺着阴潮的地道走了一段,忽见前面幽光暗昧,几缕光束隐隐绰绰,照亮了凹凸不平的石路。
她定睛细看,见竟是那颗有无尽传说的梦珠。
它不是被放在了她的床头吗?什么时候什么人把它带到了这里?
宁娆正疑惑,见前面站着一个人,身穿紫缎深衣,头戴莲花银冠,负袖而立,颇有些仙人遗姿。
“你……是谁?”
宁娆半是疑惑半是慌张,这昭阳殿里是不准宿外男的,这深更半夜的,万一被江璃发现了,她可是满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那人默立了片刻,回过头,是一张俊秀精致的脸。
他俊面含笑:“我是谁?你不认得我吗?”
宁娆怔住了。
她应是没有见过这个人吧,可……直面他时,却有着说不出的熟悉和亲切之感。
那人微微而笑:“淮雪……哦不,该叫你阿娆,你当真不认识为父吗?”
为父……
宁娆凝着他的面庞细细端看了一番,突然,脑中弦紧绷,看看梦珠,又看看他,不十分确定道:“云梁国主,孟浮笙。”
孟浮笙听罢,故作恼怒:“我是你父亲,你怎么能直呼我的名讳?”
宁娆彻底愣住了。
她忙跑上前去,抓着孟浮笙的衣袖上下左右地打量,只觉一股热流涌上心头,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利索:“我……我父亲,我……我真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
孟浮笙含笑宠溺地拍了拍宁娆的肩膀,指指梦珠:“是它把我带来的。只有当一个人对心中所渴求的东西达到执念时,梦珠才会发挥它的效应,编织出梦境。”
宁娆略显失落道:“这只是一个梦境。”
孟浮笙道:“世事无绝对,可以说这是一个梦境,也可以说这不是。淳于棼在醉后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功成名就,家庭美满,梦中种种犹如亲临,好似历经了人世一轮回,醒时一切回到原点。外人可以说这是梦,但于淳于棼而言,梦中的喜怒哀乐却是他切实经历过的,又怎么能单纯的以梦来概之呢?”
宁娆经他一点拨,有些想通了,伸手摸了摸孟浮笙乌黑的鬓发,挚情道:“是啊,对我而言,梦境犹如真,我切实见到了父亲,是不是梦境也没那么重要了。”
“你想通了就好……”孟浮笙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顶,道:“既然想通了,那咱们还是做正事吧。”
“正事?”
“梦中光阴短促,你不定什么时候就醒了,我抓紧时间教你一些武艺,免得你将来被夫君欺负。”
宁娆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武艺?”
孟浮笙理所应当道:“这姑娘家还得有武艺傍身,能动手的就别多废话。”
宁娆:……
“这天底下还会有父亲这样教自己的女儿,朕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长长的暗道尽头,江璃慢慢从黑暗中走出。
他穿了一袭墨缎阔衫,长袖长裙,没有刺绣坠饰,头发也草草散落在肩头,气度雍贵,面容俊美,如夜游的神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