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总有些人是不一样的,哪怕身处泥潭,也难掩身上的光芒。
桐冠玉很难不被他吸引,他上前呵止了那些少男少女,固然能在雍春书院念书的都是权贵子女,但书院先生的面子多多少少还是要给一些的。
那些少男少女们摆手让侍从停了手,笑嘻嘻地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少年:“施晖,你下回还敢不敢来?”
施晖慢慢放下护着脑袋的手,抬起头,露出一双令人印象格外深刻的眼睛,并无仇恨,却是炽热的、桀骜的、不屈的,耀眼得让人想要摧毁。
他用嘶哑的嗓音道:“敢。”
少男少女们笑成一团,戏谑而又张狂:“那我们等着你。”
桐冠玉气恼地道:“还来?不要命了?还有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你们先生没有给你们布置课业?”
少男少女们敷衍地给桐冠玉行了个礼,好奇看了眼他身旁站着的陈修洁,在桐冠玉催促目光下离开了。
桐冠玉近前去查看施晖的身体情况,许是他这回来得及时,少年没有被伤到筋骨,只是外表看上去也颇是凄惨,青青紫紫,旧伤又叠新伤。
他叹了口气,认真对施晖道:“你何必这么执拗,被他们打一顿,你一个月的工钱都不够买药的。”
施晖默不作声,他只是直起身,对桐冠玉端正一礼。
他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礼仪,像是尺子量过一样,极为标准。
桐冠玉眼睛亮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看向身侧的陈修洁:“修洁兄,我们走吧。”
陈修洁与他并肩离开,路过一个转角时,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施晖,少年脊背挺直,一步一步慢慢行走着。
陈修洁这次来寻桐冠玉是应他上回的约,来取一本书,两人走在去往后者书院居所的路上,桐冠玉难得没有多少话,一路默然无语。
等取到陈修洁要的书,桐冠玉忽而问道:“我与修洁兄结识未久,却倾盖如故,尚未问过修洁兄志向如何?”
陈修洁沉吟片刻,正色道:“冠玉兄以诚待我,我自也不会欺瞒冠玉兄,我此生乃至来世都无什么大志向,唯独只想做好自己。”
“做好自己?”桐冠玉本以为会听到什么远大志向,哪知道是这样简单四个字,但细想与修洁兄相识以来诸般事宜,觉得以修洁兄的为人会说出这样的话一点也不奇怪。
他又细细品味了一番这四个字,叹道:“此四字,看似平平无奇,实则罕有人能做到。”
这世上多的是身不由己亦或者在漫漫长路中迷失本心之辈。
桐冠玉望着陈修洁笑起来:“我之前一直为自己叫屈,觉得学子无状,不重视我这个先生,但如今仔细想来,我这个先生做得也不够好,不是所有学子都嚣张跋扈,我却早已将他们混作一谈,不曾仔细分辨过他们。”
陈修洁笑道:“那你日后当如何?”
“我还是想待在书院里,”桐冠玉似乎是一瞬间拂去了眼前云雾,慢慢道:“我没有修行资质,也不喜官场上那套,做学问才是我擅长的,我还想多教些学生,书院里有不少学生实则还是不错的,有一个愿意学的,我就教一个,有两个,我就教两个。”
他说得格外认真,陈修洁端起桌上的茶水敬他:“冠玉兄,愿你不负本心。”
桐冠玉莞尔一笑。
*
陈修洁再一次见到施晖是在几天后,施晖在一家棋社做侍者。
陈修洁进门便看到了他,于是把他唤到跟前侍候,施晖面无异色,似乎根本不认得他。
坐在棋盘前,陈修洁拿捏着对手的水准,一盘棋下了一个多时辰,对手意犹未尽,捋着胡须还想再开一局。
陈修洁摆摆手拒绝了,到一旁去休息,他没有让侍者退下,施晖便只能一直跟在他身后。
“可有再去雍春书院?”他喝了口茶,冷不丁问。
施晖不是个多话的性子,但客人问话,他不敢不答,干巴巴道:“没有。”
神情中没有一点诧异,显然是还记得他的。
陈修洁笑了一下:“你想进书院读书吗?”
施晖用黑黢黢的眸子盯着他,没说话。
他不开口,陈修洁便一直笑吟吟注视着他,二人像是在比拼耐心,最终败下阵的无疑是施晖。
“不想。”他回道。
陈修洁为之诧异,纳闷道:“那你之前为什么几次三番到书院偷听先生讲学?被打伤了也依旧不放弃,下次依旧要去书院。”
施晖格外认真道:“我总要会写自己的名字,而且书中有很多智慧,明白后能让我活得更好。”
“聪明的孩子,”陈修洁赞道,又犀利问道:“既然无意进书院念书,那仙宫呢?你想进仙宫吗?”
世间的道路基本分为文武两条,书院是文,仙宫是武,既然不想进书院,那仙宫呢?
施晖沉默了。
“那就是想了,”陈修洁了然,仙宫只收六到十五岁的孩童,但想要去检测资质,需缴纳一笔不小的费用,普通人家也需挤一挤才能拿出来,更何况是施晖这等孤儿,他至今也还没有攒够那笔检测费用,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