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亲王依旧规规矩矩跪下行礼。
他起身后,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十分清楚对方是人是鬼,可却有志一同地在脸上挂着殷勤假笑。
“来人,赐座。”闻弛像模像样地说道,随后才转头看下裕亲王,“师父,本工还没有多谢您之前上奏,救了魏尹一命呢!”
裕亲王客气地说道:“这是臣该做的,娘娘无需多礼。”
闻弛点点头,将一旁的人都遣下去之后,却又正色道:“师父,我虽不是您亲自教出来的,但这条命却有半条是您给的,我也还是要在这儿先向您道声谢!”
说着,他站起身来,却是缓缓朝裕亲王拱手下拜。
裕亲王立马起身想要扶,却不敢碰闻弛,只能尴尬地再次拜倒下来。
闻弛却没有他的顾虑,上前两步将裕亲王扶起,才又笑着说道:“当年我不懂事,与宓妃结下仇怨,谁知两人争来斗去,却伤及了身旁许多人。算了,过去的事也不多说了。”
闻弛说着叹了口气,“只是我这个人在这里亲缘薄,身边人对我好的,我个个放在心上,就是一个宫女一个小太监,我也是珍而重之地相待。”
裕亲王却是低头满脸歉意,“臣那徒儿十三四岁才到臣手中,臣不曾将之教导好,养成了其睚眦必报的性格,不曾想到会害了那许多人。”
闻弛叹息着摇头:“如今陛下与我报了仇,我心中也将这仇怨放下了。可是留下这许多烂摊子,却不知该如何收场。”
闻弛说着,摊了摊手看看自己的身体,却又朝裕亲王露出苦笑来。
郁雎却一脸怔怔,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郁雎其实没有他表现得那么坦然。
自从接到乾承帝的这道命令,他一整晚都没有睡好,心中十分忐忑。
对于闻弛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心中比许多人都要更清楚。
他一开始并没有将这人偶放在心上,只以为是乾承帝贪玩,遇上个新奇玩意儿便有些爱不释手。
可随后乾承帝却用他的行动,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了他的这个想法。
眼前的这个人,别看他什么都不是,本体简陋又粗鄙,可他的手段,却几乎能将一个心智清明的皇帝玩弄在鼓掌之中。
那可真真是,他要让陛下高兴,就能让他高兴恨不得能捧上自己的心脏,切成片让与对方食。
他若要让陛下伤心,整个宫中甚至是整个丰朝,都要笼罩在阴云密布中,人人都得遭殃。
让一个以逐鹿天下为目标的霸主,在那高台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却为他跳了一个以勾人而闻名的宠姬舞。
这便是写在正史上,都会被当成无稽之谈。
别说他那不成器的徒弟,郁雎心想,就是幽姬再世恐怕也斗不过这人。
更何况此人还有非同反响的治世之才,更不可小觑。
所以那日接到陛下命令之后,郁雎就非常疑惑这件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这人不满于皇后的身份,亦或是还有其他图谋?
毕竟在他看来,以皇后的身份摄政是最好的途径。凭着乾承帝对他的宠爱,他几乎可以为所欲为了。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想要放弃现在的身份?
只是现在,郁雎终于明白,眼前这人压根没打算从皇后身体中出来。
这无非就是他的又一次欲擒故纵而已。
可是这一次之行,他也不是没有收获的。
郁雎一边想着,一边笑眯眯地往宫外走去。
他那徒儿身体中的孤魂,果然是一个能图大事之人。
他明明对自己徒弟恨不得亲手杀之,却又能在事后对她的师傅和颜悦色,甚至态度敬重无比。
郁雎倒不担心对方是在演戏,因为闻弛非常直接地说明了他的意图,“我既想要留在陛下身边,却是不想让他人手中把着我的把柄,可我也不愿在宫中树敌无数,宫外无人驰援。
“师父,您既是我这具身体的师父,现在又与了我这半条命,便也是我闻某人的师父了。
“我在陛下身边,但凡有攻讦您之言,我必为您挡下。而在宫外,我的事却还需师父您多多相助了,毕竟我在阴灵之道上只涉猎一二,还需师父您多多教导。”
说着,闻弛就当着他的面毫不犹豫拜倒下来,却也让郁雎一直吊着的心略微放下了。
既然对方对他有所图,他就放心了。
至于他是否能够真正相信闻弛,那还另说。
只是两人初步达成了一个合作意向,各取所需,却是皆大欢喜。
乾承帝下朝之后,听闻郁雎上前禀报,说皇后娘娘对于取出本体之事,心中十分恐惧,“臣无力安抚,还请陛下多多前往凤临宫,劝慰一下娘娘!”
听到郁雎那口中所言,乾承帝都不由露出诧异之色。
这话要是在别人耳中听着,倒像是郁雎在替阿弛邀宠了。
这才一个上午的功夫,阿弛到底是有什么能耐,就将这老狐狸给收拢在手中了?
不过先不说这两人这件的交易,对于这件事的结果,乾承帝却是无比满意的。
于是郁雎一早上啥也没干,却是捧着厚厚的封赏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