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一和三④
澜苑内,沙洲外的一处厢房里,凉赢正擦干了身子换上了内衫,一面用干巾收拢擦拭着挂于胸前潮湿的秀发。
一想到方才那只趴在自己头顶的青蛙,她便禁不住全身战栗。“幸好花卷有些衣裙穿不上身了,否则还真是有些难办。”门外流白的庆幸,在凉赢听起来更像是揶揄。冷冷瞟了一眼门口,她自然也没什么好气,“也不知是被谁害的?”话落,凉赢回想先前在漓苑内与文昭种种,短暂的心气儿顷刻又低沉了下去,就如同她此刻垂下的头颅。
无虑其他,万事有我。
她背身轻抵门扇,回想起昨夜流白对自己所说的那八个字,难免自惭形秽,“是我太过天真了,她打从一开始就谋算好了一切,若不是有你要挟她在先,莫说刺杀她,只怕我根本无法活着走出漓苑。”缓缓屈膝就地而坐,凉赢慢慢闭上了双眼。“其实你早知结果如此了吧?我真没用。”此刻流白同样背靠门扇而坐,两人仅仅一门之隔。日照出云,暖阳柔覆其身。
他屈立右膝置肘其上,对准日头摊开右手五指,任由刺芒透过指缝,“凡果总有因,文昭受其母亡国之恨所累,背上沉重的枷锁害人害己。你也因舒雯公主之死心怀仇怨,说到底你们都走上了一条同样的道路,或许此次会面之后,你能更看清自己。”
“其实有件事一直困惑着我,只是我不便相问,但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
凉赢微微侧面,隔门应道,“你困居这澜苑沙洲内整整十九年,身边的亲人不断遭受迫害,相继离开了你。照理说你内心应该比任何人都要苦闷,仇怨也当比我要深得多。可无论是面对伯诸亦或是文昭,甚至是国后,心境都能平淡如水,这与我强装镇定有着天地之差。只因你的理智凌驾于一切,甚至是仇恨。”“这算受褒奖么?”
流白垂首一笑,“惭愧的是,我在面临卢氏揭穿我身份的那一刻,也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竞然当着她的面放话说,不仅和抢她儿子的储君之位,就连卢氏也要尽皆铲除、连根拔起。”
隔着门听他这么说,凉赢分外讶异,“这的确不像是你的作风,想必卢氏至今还因你的这番话而寝食不宁吧?”
凉赢单臂扶着门边起身而立,随即拍手掸散了仅留的尘土,“说到底没什么不同,就算我不说,一直对司天台那谶语耿耿于怀的她,也不可能对我放松片刻警惕的。”
反掌亮手心于眼前,流白陷入了短暂的愣神,甚至神智也有些恍惚。“流白,记住娘的话,千万不要弄脏自己的手,寻着归处便…”“回去吧。”
昔日卫姬临终之前对自己的叮嘱,竟悄然于耳畔重响。不一样的是,最后三个字明显易主音变。
回眸一看,凉赢已然拉了门立于槛前。
察流白少有的面浮楞色,凉赢方觉自己尚未全干的秀发,已被挽成一捧绕过后颈轻垂胸前,以为是自己不修边幅,怕引流白笑话,面颊潮红忙扭过头去。“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说呵。”
方回过神来的流白,黯然一笑,“兴许是花了眼。”二人途径沙洲外的栈桥,遥看梅花早已落尽的梅洲水榭,凉赢不免心生怀念,“真要说起来,还是在这的那段时光最为令人心安,也最为恬淡。”流白浅露一笑,“如此,将来让你常住如何?”凉赢挑眉反问,“你说了算?”
流白并未作答,只无声轻笑,领着凉赢便出了澜苑。离宫的半道上,二人远远便见着高傒与国懿仲并肩走来。“瞧着方向,像是往晓机阁觐见公父去了。”正说着,流白忽觉身后已无人气儿,回首一看,凉赢早已一个箭步躲到了花圃内,正暗暗观察着高、国二人的走向。不等流白取笑,两位老臣也发觉流白,便往之走来打照面。国懿仲刚自徐关归来,与已归位齐国四公子之身的流白见面,还是头一次。方才拱手还未躬身,流白已先行拜礼,“流白见过两位先生。”“公子有礼。”
与高傒一道回礼之余,国懿仲也不免重新审视眼前这位四公子,不禁叹道,“世人皆知齐公有子女三双,不曾想四公子藏玉澜苑,真是高深莫测。流白谦声笑答,“国子过奖了,在下也是有难言之隐,才不得已而为之,欺瞒之罪还望见谅。”
“身处险境理当如此。”
国懿仲赶忙将流白搀扶起来,再近距细观流白眉宇,又是一声轻叹。简单一番寒暄之后,二人拜别了流白,一道继续往晓机阁去了。路上,国懿仲又忍不住回首看了流白两眼。“瞧你,老没正经的盯着人家瞧,别把人给看毛了。”“还说呢。”
国懿仲一脸不悦的看向高傒,“我说老白兔,你早就知道四公子的身份了对吧?怪不得那天晚上你我二人与叔牙一道饮酒,你对我说那些个奇言怪语,原来竟是在试探我?”
“我上哪儿知道去?”
高傒神秘一笑,自是不认,迈步快行往前领头而走,“快着些吧,别让齐公等急了。”
国懿仲岂肯就此罢休,抬手便追上了上去,“你少来这一套,快如实交代。”
二人行至晓机阁,齐公正只身坐于方案旁,一副若有所思之态,甚至连老竖监的禀报都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