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辄哈哈一笑,道:“兄如欲知,何不出剑相认!” 曾季双手一合,短剑又出现在手中。借着微弱的晨曦,张辄看出其剑长约尺余,乌黑少光,比一般青铜剑似要更厚重些,竟是一柄铁剑。张辄道:“曾兄莫非燕人?” 曾季冷冷一笑,道:“铁剑必出于燕乎?曾不闻韩剑陆断牛马,水截鹄雁哉!” 张辄道:“曾兄虽韩人,而剑绝非韩剑。” 曾季道:“某非韩人,剑为韩剑。” 张辄道:“曾兄说笑了。”言未毕,剑已至。张辄早有防备,见曾季转过步来,已经提早侧迈一步,剑的寒意从面旁划过。曾季一剑刺空,急收剑时,发现张辄已经到了身前,双手压在了自己的肘上,令自己完全发不出力来。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曾季也不再闪避,只在当地立住,相持片刻,手一松,剑落在地上。张辄则后撤一步,松开曾季。 车轮的辘辘声已经临近。两人互望一眼,张辄再退一步,曾季闪电般将地上的剑收起。两人整理了一下衣服,并肩走出馆驿大门。 第一批车自南而来,有车约二十余乘,百来号人。领队的是一名中年人,气宇轩昂,却是布衣。曾季连忙上前道:“见过尉老。” 回头指着张辄道:“黄人张公子,欲往启封,孤身不便,请结伴而行,不敢擅专,请尉老定夺。”又对张辄道:“尉氏家老,此行主司者也。” 张辄忙躬身道:“小子何幸,得见尉老。欲结伴而行,绝不敢贲事,万乞接纳!” 尉氏家老打量了张辄一番,道:“黄在东,何公子从西而来?” 张辄道:“游食四方,居无定所,欲往启封访友。” 尉氏家老道:“公子士人,所游者必王公官宦之家。启封,商阜也,公子何往?” 张辄道:“辱没斯文,不足与外人道也。” 尉氏家老道:“闻魏公子信陵君引魏军于左近,公子岂有闻与?” 看见得尉氏家老一招紧逼一招,张辄感到难以招架。他快速地盘算了一下,道:“闻有军至,却不知是信陵君所领。——听闻是秦人过此。” 尉氏家老嗤笑一声,道:“公子游于何地耶?曾不知魏公子军?” 张辄道:“某从郑国至,实不知魏军。” 尉氏家老道:“这却难怪了。公子行色匆忙,视魏军如无物,欲游食何处?依老者之言,不如归去,依薄田家产,犹可续命;游食于王侯,适断送也。” 听到这明显的讥讽,张辄顿时面红耳赤,遂乘势做出一副羞恼之态,道:“士可杀而不可辱。小子但求同往启封,何尉老欺之甚也!” 尉氏家老道:“汝知启封有秦人,尚欲往乎?” 张辄拿出一副穷酸劲,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尉氏家老被张辄的这副样子逗得笑出声来:“切,见义而忘身!恐但忘身,义么?似难见矣!” 张辄忿忿然,道:“尉老再三辱没,小子告退!” 尉氏家老见张辄转身要走,在身后悠悠道:“此即难耐,何况启封乎?” 张辄闻言,顺势回过头来,深深下拜道:“小子无状,请尉老教训。” 尉氏家老很不屑地看了看张辄,道:“游食诸侯,宁勿售以天下之势。大军在侧,而公子不知,况乎天下之势乎!” 张辄再次面红耳赤,只得再拜道:“尉老教训得是。” 尉氏家老道:“启封陷于秦人。秦,虎狼也。公子此去深入虎穴,然外无胆色,内无锦绣,胸无怀抱,欲何往也?” 张辄不意自己一招出错,被眼前这名家老褒贬得一无是处,却还无力还手,只得将计就计,索性扮出一副落拓的寒酸士子样,伏拜于尘,道:“小子无状,愿随尉老左右,早晚就教。” 尉氏家老见张辄伏小,点头道:“免了。此行往启封,吾等行中,尚少先生。公子游食诸侯,必能文书。就请公子任之,行间糇粮,就从公中支应。” 张辄见这位尉老连礼也不还,知其非士子,也不计较,就从地上爬起来,口中应喏着,拱手站在尉老身后。曾季在一旁看着这一切,见张辄受辱如此,竟面不改色,一路演饰到位,心中倒泛起一股惺惺相惜之情。 尉氏家老收服了张辄,又转向曾季,道:“若非汝面,怎肯收用!” 曾季心中暗笑,脸上却摆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道:“多得尉老赏面!” 尉氏家老道:“汝之兄弟得食于公中,也只得提携汝食于公中——庸价并不稍少。……罢罢罢,无需多礼,但有着力处,尽力上前。” 曾季道:“敢不从尉老之命!” 张辄以目视曾季,曾季也回视张辄,两人心照不宣,均感到十分奇妙:就在刚才,两人还似乎势不两立,转眼之间,竟生出心心相印的感觉。 一众人等在尉氏家老的指挥下,把车停好。张辄、曾季忙前忙后,十分殷勤,哄得尉氏家老十分欢心。不多久,两人就把这百来人的身份摸清楚了:在尉氏家老身边左右的十余人,都是这位家老的近属;其余约一半为车夫,一半为劳力。 尉氏家老对曾季道:“吾所携至者,皆大力者也,汝可择其优者而为护卫。” 曾季不动声色地把尉氏家老拉到一边,悄声道:“但吾一人足矣,何用多哉!” 尉氏家老道:“十人庸价!” 曾季笑道:“尉氏盖五十人价。” 尉氏家老道:“十五人。”见曾季尤为未足,道:“再加三人——汝二人食在公中矣。” 曾季敬礼道:“喏!” 看来馆驿在当地还是颇有威仪。众人忙毕,四散休息,竟无一人进入馆驿——尽管馆驿大门洞开,而且很明显,张辄和曾季是从里面出来的。 馆驿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