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府是两江总督的府衙驻地,也是久负盛名的江宁织造所在之地。从顺治时期开始,朝廷设立了三个织造衙门,分别位于江宁、苏州和杭州三地。织造的主官称为“郎中”,为正五品的官职。
织造主要负责皇上、后宫嫔妃的穿戴使用,以及祭祀、朝廷内外官员的赏赐以及怀柔外邦远夷等所需丝绸的监督织造与解送。同时,三织造还拥有密折专奏特权,可以通过一个特制皮匣里面装上奏折,向皇上直接禀报上至总督、下至县令的官吏情况,以及地方上税收、粮食收成和价格、打击盗贼平定祸乱、致仕的朝廷大臣及当地士人平时的活动等等情况,事无巨细、无所不包,几乎就是皇帝设在江南地方上的一双眼睛,一旦被他盯上,是祸是福只能是凭天由命了。织造当然还负责为皇帝和宫廷里四处去采办奇珍贡品,古玩字画、珠翠之珍、美玉奇石都在其搜罗范畴。
周玉到了南京的第二天,一早上起来洗漱完毕,就直奔江宁织造的织造局主管程九信的家。到了程家门口,将名刺递给了门房看门的家丁,双方彼此看来都是陌生的面孔。
不大一会的工夫,家丁出来一路小跑,颠颠地来到周玉的近前,一弓腰说:“周大爷,我家老爷说了,快请您呢!看来您啊,和我们老爷交情不浅啊,一般情况下,我们老爷不管是有多大钱财的主儿,还是顶着多大的花翎的官儿,那若是他不想见的人,他真是不见啊!”
周玉听着家丁说的话,朝家丁也是一拱手,道了声谢,由家丁前面带路进了程家的大门。此时程九信已迎到了外堂,“周兄,有朋自远方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啊!哈哈。”
九信一边说着,一边拱手相迎。
“一早就到贵府冒昧叨扰,也望贤弟海涵啊!哈哈。”周玉也是一边拱手,一边客气着。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到了客厅,分宾主落座,程
家下人献上茶来。九信问:“周兄,冒昧地问,你是不是为了朝廷采购的这批上等的蚕丝的事情而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贤弟,你猜着了,正是此事。”周玉答到。
“周兄,你我有同窗之谊、兄弟之份,当真人不说假话,我不是推脱,这件事情相当难办啊!别说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从七品织造局主管生产的‘都事’,虽然和县老爷差了那么半格子,但县老爷至少还管着一方水土子民,我这除了管着染织刺绣,其他什么事也是插不上手啊!”
九信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这件事就是织造衙门白郎中,这正五品的官儿也不好办,这里边,上至朝廷里的王公大臣,下到地方的大员官绅,不知有多少人想插手从中讨一杯羹喝呢!再说,这明年就是乾隆三十五年是皇上的六十大寿,后年就是太后老佛爷的八十大寿,这批织品是为了庆祝皇上和太后大寿用的。皇上、太后要赏的这些人里边,品轶高低不一,各方习俗差异很大,花样繁杂,工期又紧的要命。就是我们这帮干活的,弄好了,是光宗耀祖的美差事;弄不好,发配伊犁充军或是解送到黑龙江当披甲人的奴才也是说不好的事,重则就是掉脑袋,株连九族的无穷祸患啊!周兄,这件事你要三思后行啊!”
“贤弟,你这番话对愚兄来讲,真是推心置腹,肺腑之言啊!这事真是成与不成,周某人都是感激不尽。但贤弟,我想评议之事事先如果没有白郎中的帮助和首肯,具体操作起来几乎没有戏啊!毕竟他是江宁的织造,朝廷派来的人也必然征询他的五分意见才能最终定夺下来事情。我不是非得要卖这几千包生丝,我京城里的马掌柜打听的小道消息说,明年朝廷有要裁撤广州‘公行’的打算,自然是要有新的章程出来,我想抓住这个机会到广州去发展。长期以来,我江浙的丝绸商人一直没有机会参与和洋人的
生意,以致丢失了最大最赚钱的客户。究其原因就是‘外洋行’和‘福潮行’垄断着这里的业务,获利愈加丰厚,势力也是越来越大。‘公行’里除了福建人就是当地的广州人,以致我江浙的商贾一直被排斥在外缘,我们根本就插足不进去,只有‘与人做嫁衣裳’的份,将来变得只能是越来越弱小,成为这条生意链子上最脆弱的一环。我想通过朝廷采购‘七里丝’这个天赐良机,努力争取一下,这么一桩事关朝廷体面的买卖成了,‘七里丝’必然会名闻天下内外,朝廷和这些达官显贵自然也会高看一眼我们江浙的丝商。我想一旦朝廷对广州的‘公行’有了新的章程,这就是我辈江浙丝商绝好的机会。”周玉长篇大论,说得很是激动。
“周兄鸿鹄之志,我倍感钦佩也望尘莫及。但朝廷这些年大小金川战事不断,已将国库底子用去了大半。接连着这两年,云南官军剿缅匪于新街失利,又与缅匪战于底麻江失利,今年湖北江夏等二十七县、武昌等七卫又发生水灾、甘肃平凉等三十四州县又遭受雹灾,你想,这次朝廷根本一时拿不出多少钱款来应付这次采办,所以工部和内务府都派下人手来,一是监督这次的蚕丝质量,二是也要尽量压低价格。周兄,你知道,这一百五十万两白银可不是一个小数字,我江宁织造一年的最大产值,无非就是二千二百万两,你可要做好朝廷欠你货款的准备!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