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的城市规划建设理念,向来是极度成熟和高度发达的。
春秋时期,就已经有了坊市制的存在,即住宅区、生活区为坊,交易区为市,彼此严格隔离,这样在城池内部,就出现了一个个封闭式的坊,和集中式的市。
北魏时期,孝文帝自平城迁都洛阳,命大臣李冲总领,命著名建筑家蒋少游设计并营造了洛阳新城,于是棋盘式的坊市城池格局就此形成。
唐朝时坊市制度达到了巅峰,坊门需要按时开启关闭、夜间坊外执行宵禁,但随着市民文化的不断繁荣,到了唐朝晚期,坊市制度就逐渐开始消失了。
到了大宋朝,以首都开封为明显特征,坊墙被拆除,坊与市的区别被打破,宵禁制度也逐渐被废除,但坊与市的名称仍旧保留了下来。
比如这北京大名府,城内就分为六厢,下辖九十坊,坊内又分里保,各设厢吏、坊正、里正、保长等。
扮作商旅的王伦一行人,入得大名府城后,就径向西南的守义坊而来。
他们是自西门入城,途经数个不同的坊,穿行数条大道,便是再没眼力的人也看了出来,由城北向南,城内渐不复繁华,行人渐少,房屋楼阁渐低,路人百姓的服饰渐为普通,茶肆瓦舍渐疏,显然与东京城一样,城南也成为了平民区和穷人区。
入得守义坊的遵经街来,这里甚是幽静,街上也少店铺,青石板和碎石铺就的路面,倒也扫洒得干净。
王伦向街首一家笔墨铺子打听了,就带着几人来到一处宅院前,打眼一看,院门贴一副楹联,写着“门对陶翁菊舍,诗题世外桃源”。
吕方识得字,不由得念了出来,笑着说:“哥哥,这家的主人,倒有几分隐逸的心思,想来必是一位隐居的大才高人!”
王伦微叹一口气,说:“这位的确是高人贤才,若能入伙山寨,何愁大事不成呢?”焦挺闻言,便上前去轻轻敲了敲门。
不一时,就有个老仆开了院门,看了一看,便问:“几位客人有何贵干?”
“许先生可在家么?烦请相报,只说济州秀才王伦前来拜会!”王伦拱了拱手,就从衣袖里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名帖,递了过去。
那老仆接过,也回了一礼,说:“客人少待!”虚掩了门,便匆匆朝里院走去。
过了一会儿,便有一人走来,拱手说:“小可许贯忠,不知客人何事前来拜访?”
众人看去时,这许贯忠七尺长短身材,疏眉朗目,瞳眼炯炯,留着三牙掩口髭须。戴一顶乌绉纱抹眉头巾,穿一领皂沿边褐布道服。系一条杂吕公绦,著一双方头青布履。虽是文质彬彬的气质,却也带着一股不俗的英武风度。
王伦便说:“闻听先生素有经天纬地之才,故而前来请教!”
许贯忠便笑了笑,说:“还请堂下一叙!”王伦便教四个亲卫牵着马,在院外候着,他与吕方、焦挺端了礼品盒子,跟随着入了室内。
待老仆奉上茶水糕点,许贯忠便问:“客人欲请教何事?”
“小可虽是秀才出身,闲日里最好读史。商朝时有鬼方,周朝时有戎狄,秦汉时匈奴坐大,魏晋时鲜卑等五胡祸乱中原华夏。
唐朝开国、太宗皇帝在位时,就有突厥来逼,于是先后有薛延陀、回纥、黠戛斯,到了五代时,契丹又坐大,现如今女真又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
“小可一直有个疑问,为何我中原的北方,总有夷狄禽兽部落,前仆后继一般,不断崛起、骚扰、侵犯我中原,成为华夏的心腹大患呢?先生可愿为我解惑?”
许贯忠见王伦一副书生模样,只以为要向自己请教贡举解试如何作答,却不曾想他问出了这番问题。
当即盯着王伦看了一看,看到王伦并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于是随口说:“孔子有言,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想来是我中原文德还未修到可以服远人的地步吧!”
王伦摇了摇头,说:“小可诚心向先生请教,先生何必拿这些老生常谈的话来搪塞呢?”
许贯忠这才认真起来,说道:“我少年时,曾在路旁见过辽国使者入朝,契丹胡儿趾高气昂,不可一世,我朝文武官员,莫不迎逢。后来我游历大江南北,也去辽国走了一遭,才知道辽人也学天朝文化,有了几分知礼的模样。”
“辽人百姓与中原无二,达官贵人与我朝官员也一样,都是贪图享乐之辈。反倒是那女真人,已经建了国号,自立为一国。”
“我以为,越是北方,越是苦寒之地,其间生存的各类人等,餐风寒,砺体骨,对南方最是向往。那里农物种植不易,生存艰难,故而总是想要南下,将这花花世界霸占了去。”
“故而北方的漠南漠北草原之地,这一茬夷狄部落崛起,然后南下,下一茬夷狄部落又开始萌芽壮大,然后继续崛起、继续南下,络绎不绝,是无法根除的!”
王伦不由得大笑了起来,许贯忠这一番见识,在这个时代已属难得,能看到这一层,当真是世间少有的高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