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相贴
孟元卿话罢,殿内一片死寂。
郑太尉端起茶盏,目光瞥向画屏前的女子身影。二人视线交汇,各揣心思。这二十几载来,晋王一向听话,对郑氏、皇后皆唯命是从,不曾有忤逆的时候。
可上次,他却不顾郑氏的颜面,自请离开长安。兰棠行宫纵虎之事发生后,倒再没提起离开长安。是真的认命,还是蓄谋要翻覆郑氏,妄想亲政。
猜忌的种子,一旦鼓起苗头,便覆水难收。“晋王为人宽厚仁善,又素有孝心,本宫总不能无端疑他。”孟元卿抬眼,回应道:“娘娘所言极是。”“其实……若想了解晋王殿下的心意也不难。”“宗正丞的案子,触怒天下儒生,他们想借此讨个公道。此事由行善德高的晋王殿下处理,是最为合适的。”
一个时辰后,二人离开未央宫。
入夜,几道旨意悄悄送出椒房殿。
郑家与孟家在朝堂同进同退多年,数次在党争和世家倾轧的浪潮中联手。但事关郑氏日后的前途,自然不能偏听孟元卿一面之词,从而冤了晋王。只是,派了廷尉府的多名刑官案中寻找那杀害宗正丞袁犁的幕后真凶,皆说线索皆断,无法继续查下去。
最后是个平日不起眼的廷尉左监顺藤摸瓜,找到杀害袁犁的乞丐亲眷,一家人得到数百金,因急着购置了房宅田地,才暴露行踪。最终拷问出真凶。是一个表面中立的小官,并不依附郑家。子孙与长安世家结为姻亲。可见背后的人,乃是不满郑氏势大的其它世家。水落石出后,皇后压下此事。另吩咐太尉草拟旨意,命晋王勘破此案,还天下儒生清白公道。
晋王府接到旨意时,正是第三日晨起。
秋日的艳阳天,不冷不热。
郑明珠抱起书房几案上那盆菩提苗,摇摇晃晃向门外有光的院子去。多晒些太阳,长得快些。移栽到土地时,成活的机会也就越大。萧玉殊见状,连忙上前接过沉重的瓷盆:“过正午后,阳光还是太烈,只放在廊下即可。”
“嗯。”
郑明珠拿起铲子,小心翼翼培土。
就在这时,府中长史匆匆忙忙来到廊下,站定后气喘吁吁道:“禀报殿下。”
“皇后娘娘有旨。”
浩浩荡荡的宣旨宫人鱼贯入府,宣完旨意后,为首的老黄门特叮嘱:事关天下儒生,万望晋王谨慎行事。
待众人离开后,府中重新安静下来。
长史看着手中的赤金霞锦绢帛,望向萧玉殊,疑惑不解。皇后下旨,命晋王殿下协助廷尉府高大人查处宗正丞袁犁的死因。“午后,去廷尉府。你先下去吧。”
萧玉殊接过绢帛,吩咐道。
“是,殿下。”
郑明珠走近了些,瞥见绢帛上的旨意后,第一反应是奇怪。如今宗正丞袁犁横死酒楼,在长安城内闹得沸沸扬扬。甚至有不少未出仕的儒子向官署投书,上表打抱不平。
这样大的事,皇后却交给萧玉殊来办。
要知道,前几日她在书房案上看见的公文,还只是一些地方州郡的琐碎小事。
现在却把这个案子扔给萧玉殊,一时间倒猜不透椒房殿所思所想。“本想这几日空闲,能在府中多陪你。“萧玉殊走近,目露歉疚之意。“何必要殿下来陪我,这次,不如换我陪你。”郑明珠如此提议。
萧玉殊犹豫了,他停顿半响,措辞拒绝:“廷尉府那样的地方,多是刑审厉严的事,少不了血腥。”
“我担,……”
话还未完,他忽然想起郑明珠上次面不改色跳入虎穴的情形。她生长在风暴泥沙遍布的荒凉土地,在野性难驯的乌孙人堆里摸爬滚打。怎会怕一点血腥。
见到严酷刑狱手段,说不准是谁更为心悸。萧玉殊不由自嘲一笑,此刻竞有几分厌自己这份仁软。
“殿下……
郑明珠察觉到男人的低落,却分辨不出这抹情绪来自何处。萧玉殊靠近一步,紧握住她的手,笑意又变得温和:“好。”
“午后我们同去廷尉府。”
廷尉高大人,昔日是郑太尉的父亲郑公的门生。因精通律令法典、断疑狱奇案无有错漏,前几年从上谷郡拔擢到长安。无疑是郑氏党派之人。
来者阔面方颐,年纪大约过了五旬,留着一把络腮胡。神色肃整,目光清炯如灯,与平日刑案的模样别无二致。
“拜见殿下。”
高廷尉拱手作揖。
随后,他目光左移,瞧见了萧玉殊身侧的郑明珠,问:“这位是?”萧玉殊答道:“郑姑娘。”
郑明珠微微颔首,廷尉也没见怪,立刻请他们二人入内。高廷尉虽是皇后派来的人,倒也不怕这人将查案时的经过通报给椒房殿。她的肆意心性不是一日两日,皇后不会多想,只会觉得是她偏要缠着晋王。牢狱内暗不透光,排排烟烛挂在泥墙上,泛出呛人的烛油味。或大或小的哀嚎从监牢里传来,四面八方,不绝于耳。越向内,越有陈旧的腐气。
隔着面帘也难以抵挡。
郑明珠蹙眉,不禁掩唇。
高廷尉在前带路,走到长廊尽头后,站定在一块简陋的木板前。板上盖着麻布,形状高低起伏,是那位宗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