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旧人渐渐远去
香港的夏季,漫长而炎热,好容易到了十月。
梅思这一天清早,推开窗子望向外面,一阵风吹来,清爽啊,与盛夏燠热的风完全不一样,那样的风,根本不能给人缓解燥热,倒是让人更热了,就如同柏翠说的:“热风一过,寒毛都给人烤焦,帮着烤肉呢。”
现在可好了,十月的香港,是真正有了秋天的影子,风吹过来,不再如同从熔炉里吹出,而是真正清凉,这一个酷暑,总算又熬了过去。
吃过早点,梅思下楼去买当天的报纸,《信报》头版头条,“十月十九日,美股‘黑色星期一’”,梅思的心登时便是一沉,就是昨天的事啊,美股大跌,香港是一个对外间变化如此敏感的地方,股票市场自然也会动荡,今天倒是要去联交所瞧一瞧。
梅思放下报纸,起身换了衣服,提起皮包便出门,匆匆赶去联交所,果然股价暴跌,梅思挑那还没有怎样跌的股票,卖掉了,保住本金,至于其她跌太狠的,她左思右想,咬咬牙,先挺着。
之后的几天,梅思每天跑交易所,盯着股价来看,不出所料,每天都跌,经纪们都在讲:
“一泻千里!”
“不知什么时候能停。”
“明天就止泻了。”
“为什么?”
“明天礼拜六啊!”
联交所休息,想跌也没得跌。
面对这样一个哭笑不得的回答,梅思也没有什么话可说,这真是苦中作乐,勉强振作,不过明后天确实可以休息两天,不管礼拜一开盘怎么样,起码暂时先缓和一下。
第二天十月二十四号,梅思看了一下月历牌,是霜降,虽然香港这个地方,一年到头很难想象会有霜,但霜降是传统的节气,必然是有一定意义的吧,起码到了这一天,北方往往落霜,天气迅速转凉。
梅思把刚刚采摘的菜心放进清水盆里,换掉睡衣,一件斑马纹蝙蝠罩衫套在身上,趿着拖鞋,走下楼先去买报纸,一份《信报》,一份《东方日报》。
付过了钱,梅思拿了报纸回到家中,进入梅林,盆子里的菜心已经泡去了泥沙,梅思在石缝泉水中又把它们仔细清洗,便端着菜盆,另一手提了一桶水,回到帐篷边。
在这日常活动的地方,她先是拿过猪腰形的那一只饭盒,架在一边灶火上烧开了水,把菜心放进去煮,另一边放平底小煎锅,烧热油,又加蚝油和酱油,放蒜蓉,又加一点水淀粉,浇在盒盖中那已经沥干水分的菜心上,这便是蒜蓉白灼菜心。
配菜已经有了,原本的小煎锅没有洗刷,梅思直接往里面倒了稀稀的鸡蛋面糊,几分钟之后,一张蛋饼便摊好了,是早餐常吃的,方便省事,至于方才焯菜心的热水,并没有丢掉,留在饭盒中,加一点盐、香油和虾米,再撒一撮葱花,一捏香菜,便是一份现成的汤,还绿绿的,清新可爱。
梅思望着小桌上这几只餐具,本身又是炊具,风风雨雨四十年,美军饭盒和日军饭盒,当初离开桂林,一同带来香港,这么多年一直用着,自从搬回美荷楼,便都放在梅林之中,间或拿来做一点简单的饭菜,往往是早餐,很是合适。
望着那只小煎锅,梅思不由得又想起钟坤,还有当年荆江边看到的,那一队解放军遣送国军战俘的船。
出神地想了一阵,梅思定了定神,回到了现在,好容易到礼拜六,该放松休息一下,她于是一边吃早饭,一边看报纸,财经股票虽然重要,不过还是稍等再看吧,吃饭时候看这个,又是这样的时期,只怕不消化,于是梅思便拿起《东方日报》。
这些年梅思把《大公报》、《明报》都少看了,很喜欢看《东方日报》,小市民的报纸,起初格调不高,宛如当年的《星都》,只不过星都写明星花边,她家是写狗经的,后来为了提升品位,把那些芜杂的都去掉了,专写社会新闻,副刊也不错,许多名家文章,最要紧的是篇幅短,这些年梅思看报,不喜欢很长的篇幅,看书可以大部头,看报纸只爱豆腐块,巴掌大一篇,两分钟看完,大约终究内心浮躁,没有耐性了吧,不耐烦花很长时间读一篇大论。
梅思慢慢咀嚼着菜心,把报纸翻过了一版,是各种通告,视线一溜,几份交友广告之下,是一个黑框告知:“慈母黄门许桂珠女士,本月二十一日无疾仙逝,享年八十九岁。家母方正贤良,玉洁松贞,俭素雅静,温和宽仁,秉旧德于新世,恒垂范于后人。遵母命,丧仪从简,谢绝吊唁。唯此哀思,终生铭记。子黄瑞安一九八七年十月二十三日”
梅思盯着那讣闻足有三分钟,这才移开目光,看下面的消息。
如今对梅思来讲,最为要紧的,还是股价涨落,礼拜六礼拜天两天,在家中勉强休息,二十六号礼拜一,梅思一大早就赶去联交所,盯行情,从早到晚,没有太大的起伏波折,一路下跌,到傍晚收盘,梅思看自己的几只股,最惨的一只跌掉一半。
大厅里面的人都唉声叹气,垂头离去,梅思也在人群的尾端,慢慢地走出去,当天夜间财经新闻,恒生指数跌了三分之一,主播都哀叹:“开市以来从未有过的大跌价!”
跌成这个样子,第二天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