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府尹这个位置,一直被诏淮吴家与江茗张家争抢,五年间已换了三任,现任府尹刚被扣了渎职的罪名,还在被禁足呢。”陆清规走到她身后,俯身轻声解释道。
一个誓心卫拎着食盒轻叩了两声敞开的门,恭敬道:“左巡使差属下给沐掌使送两份餐食。”
黄觉接过食盒不满道:“就两份?我一份,大人一份,让乔公子饿着?”
誓心卫抿了抿嘴,为难道:“这是给沐掌使和乔公子的。”
黄觉:“……”
沐照寒解围道:“我不饿,你吃吧。”
“我一个大老爷们多不要脸跟您抢饭吃。”黄觉放下食盒,“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仔细看着些周氏。”
黄觉应下,拍了拍誓心卫:“带我去找左见山。”
誓心卫点着头带他离开了屋子。
陆清规将书案上的杂物推到一旁,摆好餐食,沐照寒拿起个馒头,边往口中塞,边哗啦啦的翻书。
陆清规将一碗汤端到她面前,她拿起便灌了口,被呛得咳嗽几声。
手中的书被人抽走,陆清规将书按在桌上:“大人,都吃进鼻子里了,不急于这一会儿。”
“太难背了。”她颓然的嘟囔道。
陆清规小口吃着粥,问道:“大人从前读书时也这样吗?”
沐照寒叹气:“读书时若是这个记性,先生早把我逐出师门了。”
她从前虽算不上过目不忘,但读上几遍总能记个大概,如今倒好,刚看了几页,字没记住几行,倒先犯起困来,她不甘的咬了口馒头:“今日一定能背完。”
陆清规无奈的看着她,正要开口,门外却探进个脑袋来,低低唤了声:“大人……”
沐照寒抬头,见是丁妙妩,遂道:“何事?进来说。”
她站在门外没动,小心翼翼道:“我,我听人说,阿娘疯了。”
“谁告诉你的?”
审问丁帷夫妇一事,沐照寒特意嘱咐誓心卫不许对外多言,就连找来替周氏诊治的大夫,都暂住在县衙中没放回去。
丁妙妩低下头没回答。
沐照寒又问道:“你来替周氏求情?”
“我,我只是想看看阿娘。”
她正翻着经书的手一顿,呼吸都重了几分,强压下心头的怒火道:“周氏有罪在身,不可探望,你退下吧。”
丁妙妩低头攥着衣角,犹豫半晌,终是没敢开口,讪讪离开了。
见她走远,陆清规倒了杯茶送到沐照寒面前:“大人平日里山崩于前尚能泰然处之,今日怎么跟个小姑娘动起气了。”
沐照寒饮了口茶,火气依旧未消:“周氏都想要她的命了,她还一口一个阿娘,非要把她那条小命赔上才甘心吗?”
陆清规又帮她斟了杯茶:“大人在她这个年纪时,已在彬济书院读了几年书了吧?”
沐照寒点头,疑惑道:“为何问这个?”
“大人在书院,读的是圣人箴言,交往的是同辈人中出类拔萃的同窗,大人的心很大,装得下九州天地,可她长到这个年纪,应是都没离开过几次丁府,丁帷也不会许她读什么圣贤书,她的心,太小了,只装得下父母。”
沐照寒捧着茶杯看着他,没有说话。
陆清规在她对面坐下,又道:“在她看来,父母的偏爱,是天大的事,与其让她相信父母视她如草芥,她更愿意接受,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所以父母才更喜欢弟弟,毕竟,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她尚有补救的机会,不可得之物,会随着年岁渐长,执念渐深,不是周氏对她的抛弃和几句恶言能化解的。”
沐照寒叹了口气,低头轻啜着茶:“侯爷怎的懂这些,您这娇养着长大的,也会有什么不可得之物吗?”
“有啊,世人皆有,我数年前曾丢了个宝贝,险些连命都赔上了,本来已打算为杨阁老翻案后,自戕了呢。”陆清规见她面露惊讶,又笑道,“大人不必忧心,现已寻回来了。”
“再宝贝也是外物,怎可动什么自戕的念头。”沐照寒被丁妙妩这么一闹,也无心背什么经书了,起身合了书道,“走吧,去瞧瞧周氏。”
关押周氏的屋舍在黄觉的房间后头,沐照寒嘱咐他好生看守后,他索性搬了桌椅在屋外坐着,见二人过来,忙放下手中剥了一半的栗子,起身道:“这青云县的栗子味不错,您尝尝?”
沐照寒接过颗栗子,随手扒了两下,没扒动,便塞到了陆清规手中,问道:“周氏如何了?”
“昨个儿是左见山在这儿守着,听说喝了药不再大喊大叫,改成唱曲儿了,唱了一宿啊,阴森森的,给看门的兄弟都吓尿了,我方才听了段,得亏是大白天,要不我都坐不住。”
沐照寒正好奇什么曲子这么吓人,便听到屋内响起幽幽的唱腔。
声音尖锐嘶哑,听不出具体的词句,正在扒栗子的陆清规手一抖,刚取出准备给沐照寒的栗仁掉在了地上,他有些心疼,趁无人发现,眼疾手快的拾起,放到了黄觉手中。
黄觉打了个哆嗦,对他嘿嘿一笑,将栗仁扔进嘴里,边嚼边道:“夜里还是叫左见山来守着吧,我可干不了这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