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早朝,已有不少大臣提起祭地人选。依大梁祖制,春祭须由皇帝燔燎祭天,太子瘗埋祭地,论嫡论长都该由高楹代天子祭地,但皇帝不喜世子,屡屡提起都缄口不言,难免惹人猜测。
高见琮装作没瞧见那些窥探的目光,上朝下朝,来去如风,只把自己当作军中一员主将,日夜和虎贲军泡在校场里。卫风就没那么勤勉了,他本不是武夫,做个伴读还要跟着上战场,每次打仗全凭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一腔热血。这几日年节,正好缩在府里躲清闲,偶尔还能进宫一趟,偷摸溜到尚食局去给磕破脑袋的周娘子送两包金疮药。他抱着那一摞拜帖跑到校场,哗啦啦往主帅案头一堆。“这是什么东西?“高见琮还以为是要紧公文,刚揭起来,就被纸页间的香粉扑了满脸。
“都是要来拜访王妃的小姐们。”
帐内为之一静。
醉风之意不在酒,这些的姑娘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低下将领不敢抬头,眼风却忍不住往拜帖上瞟,嫉妒烧红了瞳仁……“全部丢出去。”
拜帖重重砸在案上,吓得众人齐齐敛目。
秦晖察言观色,以过来人的心态提议:“王爷,既是拜访王妃的,也该由王妃看过才是。”
高见琮冷笑:“秦将军若喜欢,都送去贵府也无妨。”“…”秦晖没料到他醋性这么大,暗自腹诽两句,为他细细分析,“王爷忍了这一时不快,送到王妃手中,难受就该是别人了……这是兵法中一招反客为主。”
高见琮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
他这两个裨将,个个都是用兵神诡的一把好手,此刻却个个透着一丝不靠谱。
王府中,卫风前脚刚走,李缜就急匆匆地跑进来,一把抓起雪时的手:“快带我去见王妃。”
雪时闹了个大红脸,手抽出来:“将军这边请。”正是日高春睡的时候,王濯用过午膳,叫人将酸枝木的藤椅搬到庭院里,倚着桐树翠阴看话本。讲的是前朝惠昭皇帝泰山封禅时,地宫遇鬼异动,令摸金校尉探查才知,列位先祖陵寝早已被盗掘一空,更有邪祟在棺椁内作乱。王濯看得津津有味,冷不防书被人当空抽走,李缜那张脸从藤椅后面探出来。
“舅舅!"王濯足尖点地,将藤椅拨着转了个圈,面对面端详片刻,不由惊叹,“舅舅怎么这时候过来,还修了鬓角?”听她这样说,雪时忍不住抬头看,李将军将下颌淡青的胡茬剃去,看上去倒年轻了十岁。
本来也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
当年乐平公主和亲,护送她们出阳关的时候也还风华正茂。雪时低着头想。李缜被这侍女看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下颌,痛心心疾首地控诉:“昨日与秦将军六博,输了三壶好酒、一条玉腰带还不让走,最后只得舍了这副美髯,真是赌风不正。”
王濯鄙夷:“都玩六博了还讲什么风度。”“不提这个!"李缜一摆手,将话本垫在屁股下席地而坐了,问,“你知不知道,皇帝刚才在宣室殿议政,说要七殿下代天封禅!”他说完就紧紧盯着王濯,王濯好像没听清一般,反而看着他,李缜一拍大腿:“哎呀!你可要跟七殿下好好说说,万不可应承此事。吏部的事情上他已得罪了许多人,这时候再夺世子风头,岂不真成了众矢之的?!连我这样的莽夫者都知道此事不妥。”
“舅舅确实是莽夫。"王濯眨眨眼。
李缜吹胡子瞪眼,气得不说话,王濯顺势将话本夺回来,拍了拍上面沾的湿泥。
李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雪时拍头懊恼,连忙搬了个软垫过来。
“请七殿下代天封禅,是我同皇后娘娘提的。“王濯收好话本,倒了一盏茶递给他,温声说,“多思无益,舅舅不如多练两日刀,许是能派上用处。”李缜皱眉没明白:“你怎会出这糊涂的主意……“舅舅既知道了是我的主意,难道还怕是昏招?"王濯拢着茶杯笑问。李缜被她三言两语打发过去,任凭如何问,也不肯说究竞筹谋何事,最后索性一拂袖,跟着雪时去前面书房等高见琮。雪时送人出来时,正好卫风捧着拜帖进去。“你还将这劳什子往里拿,生怕王妃不着急是吗?!“雪时气得要去抢。卫风轻轻一躲:“她就是急才好呢,就是要她急!”高见琮还是听从了秦晖的建议。
东边不亮西边亮,他这两个军师,总有一个出的是好主意罢?卫风飞快进去传话。
夜里,高见琮一直等到天擦黑才回府。
临行前,秦晖详细为他描述了家妻吃醋怒摔八十杯盘碗碟的惨状,说得唾沫横飞,兴奋不已,让人怀疑给他一块惊堂木就能去茶楼说书。高见琮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唇角,旋即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牵马赶回王府。
走过房前檐廊,他特意放轻了脚步,没惊扰春雪。王濯一刻钟前才睡下,雪时收拾好书案,才带上门出来,回头看到高见琮,竞破天荒行了个不情不愿的礼。
“王妃生气了?"高见琮问。
“怎会!"雪时把怀中东西往前一递,“王爷既让卫风送来拜帖,王妃自然要一一回帖,仔细招待,让每家姑娘都能与王爷见上一面,务必不厚此薄彼。”高见琮在心里将秦晖骂了一万遍,目光落在那一尺高的回帖上,咬牙说:“王妃